帘外雨潺潺

我曾走过山,走过水,其实只是借助它们走过我的生命。——史铁生《病隙碎笔》

夏季风历经长途跋涉,总算到达华北地区的小城,不由分说带来持续的长时间降雨,时急时缓却无间断,奏响夏日的协奏曲。

若在往日,学生们会为此欢欣雀跃。下雨意味不用做课间操,拥有三十分钟的自由,当然,是没有老师拖堂时。

上周没体测的同学要补测,但是在下雨。淅淅沥沥,分量不大,又一串串砸下,努力刷存在感,让你无法忽视

这事本来和何悦没有关系。

上周跑800米,一贯领跑的西子云因身体不适没有领跑,她和晓晴并驾齐驱,谁也不敢充当领跑者。一直到最后100米冲刺,她感觉大腿安然无恙,毫无乳酸倾巢而出的形势,暗自欣喜认为是锻炼起到作用。

过线,体育老师轻叹一声:“没有满分啊。”晴天霹雳。

“什么?”她和晓晴一同冲上前去。

“第一3分31,第二3分31。”

3分31,最慢的一次是八年级下学期开学测,一个寒假的吃喝玩乐,把成绩一路下拉到3分27。本来以为那是此生最慢的一次,没料又创新低,怪不得跑完这么轻松,躺地上只是象征性动作,不到半秒又开始活蹦乱跳。心中闪出无数个念头,相互碰撞挤压,像分子热运动一样无序。

“老师,这次西子云没领跑,我们没数。”

“她没领跑,你们不会领跑吗?”无懈可击。

“我们有那个实力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怎么没有啊?”玩笑似的一句调侃激发了单薄又坚韧的好胜心。对呀,她七年级运动会可是跑了3分13,她怎么不能领跑?

“老师,能重测吗?”

“不能,计入期末考试成绩,肯定不能重来。”

“她们补测的时候,我们可以跟着跑一次吗?不计入成绩。”

“行。”

众人站在屋檐下,帘外雨潺潺,雨连成线,缀成诗,直直落下来,汇成望不到尽头的什物。

“老师这怎么跑啊?”

“我们班也是下着雨跑的,不过比这小一点点。”

“请定义您的‘一点点’。”

“一会儿不下了换节课测不成吗?”

“一小时后下雨,两小时后下雨,明天下雨,后天下雨,考完试你们肯定盼着回家,而不是留下体测。”

“老师现在测吧,就三四分钟,或者想测的现在测,不想测的再说。”

“来来来,上跑道。”

“有跑的吗?赶紧上,我领跑。”

发令,开始。

乍一迈出屋檐的遮蔽范围,眼镜上罩住层层水珠,身体被雨幕无声覆盖。感受到来自天空液化并汇聚的大分子物质冲刷,空气湿润沉闷,水珠上身,添了舒畅,晓晴一开跑便是极快的速度,她奋力跟上,方过弯道,肺泡提供氧气的能力供给不了组织细胞氧化分解有机物所需。她呼吸紊乱,600米的口鼻并用,嗓子隐隐作痛。

最后100米,晓晴加速,她向前奔,冲线。“三分十。”

“我呢?”

“三分十,你们两个都三分十。”

很长久的期盼和展望,在冰封的岁月里漾开水花,传来悠长的回响,是长久的付出得到回报,是内心的执念终有圆满,是惊喜,是欢欣,是不可名状。真的会有人为了一个结果奋不顾身,真的会有人为了一个目标夜以继日,真的会有人愿意逆风奔跑,真的会有人选择乘风破浪。她跨过山海,越过重重阻碍,经历千百次锤炼与坚韧,所幸结果是云开雾散,万里花开。

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冲线的那一刻,她是功成身退的剑客,是跋山涉水的旅人。

雨中奔跑固然爽,爽完是湿透的上衣与满是水珠的眼镜,衣服充斥潮气,头发湿透,迫切需要洗一场澡。以手为伞狂奔回宿舍。正预备打热水洗头,宿管阿姨探头进来:“我给你们开水洗澡,别往外说。”那一瞬间,宿管简直是在天下最仁慈善良的人。

公共澡堂很空旷,零零散散的,不过几个本班的女生。等不及水热,就着凉水冲澡洗头。

前所未有的充盈,很久没有这么纯粹的开心过了。

三分十,上次是3分31,快21秒。上次测完她立志今年要跑进三分十,现在该改目标了,三分零五。

帘外的雨依旧潺潺,夏意阑珊,身心可耐几更寒?

夏日的雨照旧落个不停,少年心志昂扬。

“我喜欢在跑道上迈步向前

喜欢风迎面拂来的感觉

我喜欢一劳永逸

在长久的艰辛后换一场一时兴起

我喜欢缄默再到轰鸣

从长久的静寂中孕育一次举世皆惊。

他们说我谦虚

可我清楚那只是缺乏底气

他们说我默默努力

可我知道那只是无人可分享喜悦

我在行走,经由山水,经由城市,经由他人

同时我也经由自己,经由书本,经由艺术

我走成的一切构成了我,也塑造了我

我依旧是一团孤独的火焰

热爱在寂静的长夜照亮方圆

我依旧是一颗初萌的种子

热爱在贫瘠的土壤盛放生机

我依旧如故

——半两清酒”

题目出李煜词: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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