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寄给警察分局的信(一)
我恳请各位原谅：此次呈递的并非传统形式的罪犯日记，而是一篇手稿。哦！不，不，不！请允许我澄清，我并非罪犯，因此不存在所谓“罪犯临终前的日记”。尽管这篇自我证明的文件确实占据了我两日的大部分时间，但我仍恳请诸位裁决者的宽容与悉心阅读。诸位身为警察的先生们，我可以无愧于心地说，我从不曾犯罪。
接下来，谈谈故事本身。我在标题中称之为“自我辩证”，我认为其极具真实性质。然而，其中确实包含某些幻想元素。正因如此，我觉得有必要提前作出说明。这篇手稿既不是虚构的小说，也不是简单的笔记，其核心问题在于其真实性——完全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真实故事。
请诸位设想这样一个场景：一位丈夫，他的妻子仅在数小时前跳楼离世，如今她躺在桌上的棺材里。丈夫处于震惊之中，思绪尚未完全集中。他在自己房间里走来走去，努力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试图“聚焦自己的思绪”。此外，他还是一位深陷忧郁、常常自言自语的人。于是，他开始了自言自语，讲述这件事，向自己解释这一切，包括许多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
在此情境中，关于我所叙述的，都犹如在时空中游走的思想与灵魂的碰撞，时而显得粗砺，时而深沉如情感之海。对于那位不幸的人而言，真理在他内心中的地位无疑是清晰且坚不可摧的，至少在他自身的认知体系内，真理之光从未黯淡。而恰恰正是那位不幸的人，正是我自己。是的，确实如此。
我不幸地失去了自己的伴侣，我的妻子。这就是事实的全部真相。当然，我在后续的叙述过程中，跨越了数小时的时间，表达断断续续，内容似乎零散无序。请诸位谅解，因为我并未特意安排速记员在场，而本人在辩论或演讲方面亦无卓越之长。
只要她还在此地，一切尚能应对自如。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走过去探望，寻求安慰。然而，明天她将被移至别处，留下我独自一人面对未来的生活，我该如何继续？此刻，她在堂屋中坐在由两张牌桌拼成的桌子上，然而明天棺材便会到来。那覆盖着雪白的、质地精良的那不勒斯绸的棺材，虽然这是事实，但并非我所主要想表达的。我一直在徘徊，试图理性地解释这一切。我已经花了六个钟头去理清思绪，却难以集中精力。问题在于，我一直在徘徊，不停地走，不停地思考。让我按顺序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诸位，我自知并非文学家，从我的表达中你们或许可以察觉。然而，我并不在乎这些，我会讲述我所理解的，讲述我所感受到的这一切。我完全明白，我的处境之所以显得尤为可怕，也正因为我必须面对这样的现实！
若你们希望从初始阶段了解详情，那么，她当初来到我处，是为了典当物品以支付在《呼声报》上刊登个人广告的费用。广告内容主要是关于某位家庭女教师寻求外出任教的信息，以及与此相关的其他内容。这是整个故事的开端，我并未觉得她与他人有何不同。她和大多数人一样来到我的当铺，其他方面的情形也并无二致。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察觉到了她的与众不同。
她的身材苗条，拥有淡黄色的头发和较高的身材。在与我交往时，她显得有些迟钝，似乎不好意思。我想，她对所有陌生人都可能如此。至于我，在她眼中可能与其他顾客无异。但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似乎并不把我当作一个纯粹的当铺掌柜，而是一个具有人格的人来看待。每次交易完成后，她总是迅速离开，全程缄默不语。与其他顾客为了多当几个钱而争论、恳求、讨价还价不同，她从不提出更多要求。
关于她的物品，我首先感到奇怪：镀金的银耳环、劣质的锁片——这些只值二十戈比的东西。她自己也清楚它们的价值，但我能从她的脸色中看出它们对她来说非常珍贵。后来我才了解到，这些实际上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全部遗产。只有一次，我情不自禁地嘲笑过她的物品。
在正式场合，我对自己的言谈举止始终保持克制，言语简练、礼貌且严肃。然而，她竟然带来了一件破损的兔皮袄残片。确实，这一情景让我无法保持冷静，以至于我罕见地对她说了些尖刻的话语。显然，她愤怒了，她那双淡蓝色的眼睛中透露出熊熊怒火。然而，她却一言不发，只是冷漠而迅速地离开了。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关注她，对她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感。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印象让我难以忘怀，尽管她当时只有十五岁三个月的年龄，但她看起来却异常年轻，仿佛只有十四岁的模样。然而，我所想表达的并非这一点。最关键的印象是她在社交场合的言谈举止非常特别。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她又出现在我们面前。后来我才得知，她曾拿着那件皮袄去过陀勃隆拉沃夫和摩席尔两家当铺，但除了金子之外，他们对其余的东西并不感兴趣，甚至不愿多费口舌。我曾经从她那里接过一块玉石，尽管那是一块品质低劣的玉石。我开始反思自己为何会接受这块玉石，而这也让我对她产生了第二个想法。
这次经历发生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在她到访摩席尔当铺并带回一支琥珀烟嘴之后。对于喜欢这类物品的人来说，这支烟嘴无疑是不错的收获。然而，我对她说道：“只有对您，我才如此破例，摩席尔绝不会接受您这样的东西。”我在“对您”二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赋予其特别的含义。我的言辞颇为尖锐，她听到“对您”二字后明显不悦，但她并未表露，也没有放弃那笔交易，只因生活的窘迫让她不得不妥协。然而，她的愤怒我深有体会，我的话语无疑刺痛了她。在她离开后，我自我反问：“难道为了测试她是否胜利，我只耗费了两个卢布吗？”这个问题我两次问自己，“值得吗？值得吗？”我心中带着笑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那一刻，我心情畅快无比。然而，我并无恶意。我刻意为之，是为了试探她，因为关于她的某些念头在我脑海中逐渐涌现。这标志着我与她之间独特的第三种思考模式或交往方式的产生。
从那时起，事情的序幕便拉开。我立即设法从旁探询各种相关情况，并且急切地等待她的到来。我预感到她不久将会造访。当她到来时，我表现得异常礼貌，并与她亲切交谈。由于我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举止得体，于是我便断定她必定拥有一颗善良温顺的心灵。
善良温顺的人虽然不善于表露自己的情感，但她们的抵抗力并不持久。尽管她们回应得较为简短，却终究会给予回应，并且一旦话题展开，只要你不感到厌倦并引导她们继续，她们会越说越多。然而，当时她并未向我透露任何信息。
后来，我才了解到关于《呼声报》以及其他相关情况。她当时正竭力登广告寻求工作机会，初时态度高傲，声明“有家庭女教师外出工作的意愿，条件详谈”。然而，随着情势的迫不得已，她的广告内容愈发降低要求：“愿从事任何工作，包括教学、陪伴、管家、看护女病人、缝纫等。”即便提出“不需薪给，但求膳食”的条件，却依然难以找到工作的机会。
当时，我决定再次尝试，便突然拿起当天的《呼声报》，指向其中的一则广告：“寻找年轻女教师的家庭雇佣，如为中老年鳏夫家庭服务则更佳，以及可帮助料理家务。”
考虑到她在求职过程中遇到了诸多困难，我主动向她表示关切，并说道：“您瞧，广告的效果是如此显著，只需如这广告所写，晚上便有可能找到合适的工作。”然而，她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反而再次表现出了愤怒的情绪，眼神中充满了怒火，随即转身离去。尽管如此，我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了信心，坚信我所言非虚。我明白她并不需要所谓的烟嘴，更何况她已经将烟嘴典当。
三天后，她出现在我面前，脸色苍白，神情激动。我意识到她的家中可能发生了重大变故，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然而，在此刻，我更想回忆的是，如何突然对她做出了一件聪明而体面的举动，这一举动无疑提升了我在她心中的地位。这个念头的产生十分突然。具体情形如下：她带来了那个圣像——她是下定决心带来的。
……啊，请听我说！请仔细聆听！故事至此才真正开始，但我总是难以条理清晰地叙述这一切。现在我想回忆这一切的一切，每一个细节，每一件小事。我一直在努力将思绪集中在一个核心点上，但总是无法做到，总是被这些琐碎的事情所困扰……
那是一尊圣母像，圣母怀抱圣婴，乃是家居中常见且历史悠久的宗教艺术品。它镀金的银衣饰显露出其尊贵，其估值高达六个卢布。我观察到这尊圣像对她而言极为珍贵，她并未取下其上的衣饰，而是原样将其用作抵押。
我提议她将衣饰取下，将圣像带走。无论如何，它终究是一尊具有神圣意义的圣像。
“难道有关方面不允许您收回这尊圣像吗？”她询问。
我回应道：“不，并非不允许，而是您可能……有所顾虑。”
她进一步建议：“那么，您或许可以考虑取下衣饰。”
我沉思片刻后表示：“您知道，我并不想取下它，而是希望将其放置在神龛中，与其他圣像一同，在神灯之下接受供奉。自从我在这开设当铺以来，那神灯便一直燃烧着。如果您愿意，可以给我十个卢布。”
她坚决地说：“我并不需要十个卢布，只需五个卢布，我一定会来赎回。”
我进一步询问：“您真的不需要更多的报酬吗？这尊圣像的价值远超于此。”观察到她眼中闪烁的光芒，我补充了一句。她没有回应。于是，我给了她五个卢布。
“您不要误解，我自己也曾经历过磨难，甚至比她所经历的还要艰难。现在您看我在此经营这个行业……这是我历经重重磨难的结果。”
她突然打断了我的发言，以尖刻嘲讽的口吻质疑道：“您是在向社会进行报复，对吗？”对此，我内心深处涌现出一种新的认识：原来她是如此性格的人，总是自然地流露出自身的特质，属于新时代的新派人士。
我迅速回应道：“您瞧，我并非纯粹的恶，而是常在希望行善之中，带着造善的力量。”话语间，她以充满好奇的目光迅速瞥了我一眼，其中不乏稚气的成分。
她似乎感到惊讶并产生了停顿：“请等一等……这是什么思想？这种表述从何而来？我在何处曾听闻？”
我解释道：“您不必费心寻找答案，靡非斯特在《浮士德》一书中曾以这句话自我介绍。您读过这部作品吗？”
“未曾仔细读过。”
“您似乎未曾涉猎过相关书籍。或许您应该尝试阅读一下。然而，恕我直言，我注意到您嘴角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但请您不要误解，我并非想美化自己作为一个当铺掌柜的身份，企图将自己描绘成一位优越的存在。我了解，我作为一个当铺掌柜的角色并未有任何贬低或美化的需要。这些，我们彼此之间都已明了于心。”
“您显得颇感惊奇，我从未意图向您表述如此言论。”她回答说。
“您可知晓，”我说：“无论人在何种境遇下，都有能力行善。我并非自夸，但我一直尽力而为，尽管我可能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一些负面事务。然而，仍有那么一些时刻……”
在正式场合中，她如此表述：“无论人们身处何种地位，都能展现出良好的行为。”她的话语中透露出敏锐与犀利，同时伴随着对我的一眼审视。她补充道：“的确如此，无论地位如何。”
此刻，她的言谈深深触动了我，我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重现。我欲表达的是，当这些年轻人，那些令人喜爱的年轻人，想要说出如此聪明且诚挚的话语时，他们的面容会瞬间流露出一种纯真的表情，充满毫无保留的真诚。仿佛在说：“我要向你表达一句极为聪明且真挚的话语。”他们并非出于虚荣心来说出这些话，而是真心实意地重视、相信并尊敬这些言辞。从他们的态度中，你可以清晰地看出他们对这些言辞的珍视与尊重。他们深信你也同样会尊敬这些。
啊，真诚！他们以真诚打动人心。而在她身上展现出的真诚更是令人动容。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丽与魅力，让人无法抗拒。她的真诚并非空洞的言辞，而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流露，令人钦佩，而且在她身上所展现的真诚也是如此美妙动人。
我清晰地记得，所有细节都历历在目，未曾遗忘。所以在她离去之后，我即刻作出了决定。就在那一天，我进行了最后一次侦查，掌握了关于她的所有剩余信息和眼前的一切细节。至于之前的所有细节，我已经通过卢凯丽雅得知。卢克丽娅曾是她们家的仆人，几天前我已经用钱收买了她。得知的底细令人心悸，我难以置信她在如此可怕的境遇中，竟能笑得如此自然，并对靡非斯特的话语保持兴趣。然而，她是年轻人，这一点让我当时感到无比骄傲和欣慰。青春的心地恢弘，犹如光芒四射的歌德诗句，即便在毁灭的边缘，也依然闪耀。即便是微量的青春，哪怕是扭曲的，也始终象征着心地的广阔。我在这里所指的，唯有她，仅是她一人。重要的是，那时我已经将她视为己出，且对自己的力量毫不怀疑。你们知道吗，当一个人不再怀疑时，这种想法是极具吸引力的。
然而，我现在的状态如何？我需要多久才能真正理清思路、言明所感？请快一点、再快一点——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此。啊，我的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