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落水
相对于宜妃心惊胆颤的模样,霁毓显得从容淡定:“只是劫雷所伤,母亲别担心,孩儿已经擦了药膏,很快就会好的。”
若是换作从前的小狐崽月儿,哪怕是擦破了点皮,他都要蜷缩在母亲怀里抽泣半天,可是后来小狐崽被父皇重重掌嘴、被迫与母亲分别、在歆柔宫每日不停地练剑打拳……霁毓渐渐忽略了皮肉伤口带给身体的疼痛。
他实在太想家,太想母亲了,小狐崽用了一百年,终于回家了。
日后他会刻苦修炼、谨言慎行,保护好母亲和母亲腹中的孩儿。
*
忆莲宫,韭花亭
瑜妃清雅柔美,紫衣罗裳,正静静地坐在石桌边喝着绿菊花茶。
琉羽匆匆朝她奔来,瑜妃淡淡问道:“术法典学的怎么样?”
琉羽耸耸肩,有些泄气:“母妃!霁毓他已经晋了上神,而我尚未晋仙,我能怎么办?我又怎么比得过他?”
宜妃白他一眼,满不在意道:“你岂可同他比?就算他仙途光明、乖顺懂事,皇上也只把他看作是有苏禛的一个物件,算不得正经儿子。过几日就是你父皇迎翼合长公主入主神域的日子,你要提防的是她将来的孩儿。”
有苏禛即是明晖神后,霁毓的义母,继明肃神后之后,时常活在别人嘴里的女神。
琉羽微微点头,逐渐反应过来瑜妃的用意,他转念一想,即便霁毓天资超群也会因为义子的身份,戕害手足的罪名与储位失之交臂,这是不争的事实。
如此看来,霁毓不是正经的皇子,那么他便是受宠的独子了。
琉羽释然一笑,要强的心的确痛快了不少。
他笑道:“孩儿实在糊涂,幸有母妃指点迷津。”
话音刚落,他便猛地想起清怡宫的那个,“母妃,那宜妃?”
闻此,瑜妃便轻轻勾唇,笑出声来,一双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带着难以言说的精明感。
她道:“这个你放心。”说罢,瑜妃把茶盏搁在桌面上,朝琉羽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些,一阵耳语过后,琉羽只觉得前路坦荡,再无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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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十四五日的光景,霁毓的伤也养的七七八八了,可宜妃对他百般宠爱,无有不依,事事以他为先。
宜妃的精神状态十分奇异,她好像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且即将临盆,安胎药也是马马虎虎地抿几口做样子。
事后就将汤药倒在清怡宫后门的白杨树根儿,霁毓劝了好几回,也无济于事。
霁毓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他找到宜妃的近身侍女,名字叫素衣的白毛垂耳兔。
霁毓皱地眉,担忧地问:“姐姐,母亲自有孕一直都这样吗?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素衣瞳孔一缩,面上的惊惧难以掩盖:“殿下说什么?”
霁毓也不遮掩,神情愈发肃穆,一字一顿说道:“母亲不止一次倒了安胎药,姐姐你作为母亲陪嫁来神域的近侍,我不相信你对这些一无所知。”
眼看霁毓如此刨根问底,素衣也不再隐瞒,郁郁不乐道:“殿下,此事与端慎长帝姬有关。”
霁毓暗暗腹诽,又是凌霄?看来这个姐姐话题度很高啊。
霁毓问道:“不是说母亲吗?这怎么又牵扯到长姐身上?”
听霁毓如斯发问,素忍不住然哭道:“因为,娘娘原本是皇上指婚给端慎长帝姬的!”
霁毓吓得脸色发白,心跳都似乎停了下来:“什么?真有这样荒唐的事吗?你别是哄我说的?”
“父皇既然是指婚给长帝姬,那怎么……母亲怎么又做了父皇的神妃仙子了?”
素衣急忙摇头否认道:“奴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接着说:“娘娘曾是神皇选秀充实内宫的仙姬,可皇上却将娘娘指给了长帝姬,娘娘和长帝姬成婚后育有一儿一女,可不过三千载,也不知皇上为何横刀夺爱,去子留母,将娘娘纳入天宫为神妃。”
“不久后……长帝姬也不明不白地死了……”
霁毓指尖发颤,低声问:“难道长帝姬不是在魔界为凶兽饕餮所害吗?”
霁毓十分好奇,难道长姐的死另有隐情?
霁毓此言一出,素衣的愤愤不平的情绪愈发高涨了:“这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长帝姬圣神之尊,岂会被饕餮害死呢?”
霁毓暗暗腹诽,素衣如此说,看来长姐的死与父皇大有干系,而母亲因为父皇永失妻儿,自然而然对父皇怀恨在心,所以不在乎腹中的胎儿。
百年前他被父皇责罚时,父皇说母亲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那会不会是母亲刻意为之呢?
“那时,娘娘腹中怀有双生胎,可是皇上说他的眼中容不得杂种……”
听到这话,霁毓瞬间回过神,他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呢?那…那两个孩子……”
“没了…都死了……”素衣哑声道。
听到母亲沉痛不幸的际遇,霁毓的心狠狠揪了起来:“母亲。”
他只喃喃细语般吐出两个字,泪如泉涌。
素衣朝霁毓福了福身子,垂眸说:“殿下,大殿下是娘娘在天宫中最重要的人了,奴才会将这些事告知于您”
言罢,她几乎瞬间没了踪影。
听了这些,霁毓心绪已然不宁,咒术书也看不进去。
霁毓席地而坐,心中是无尽的酸涩,头顶蓝耳朵也耷拉下去。
过了片晌,止言领了俸禄回来,一眼望见见霁毓怏怏不乐地坐在地上发呆,止言惊飍地把霁毓扶了起来。
止言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快起来,地上凉。殿下怎么了?是不是创口又疼了?”
霁毓摇摇头,苦笑道:“没有,你别担心。”
他合上眼,呢喃道:“在过几日就是父皇的生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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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一 正午一刻
神皇的寿宴在太微殿举行,皇天圣钟鸣了六十四响,钟声浑厚盈耳,悠远不失庄严。
移时,十二位男神仙身披银白色轻纱在殿中央翩然起舞,仙者们个个体态纤弱,身轻如燕。其舞姿更是不甚优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这与往年截然相反。
这时候,高坐龙椅之上的蓝袍帝王微微勾唇,随即微微拊掌,“好,好!跳得好。”
“赏!”
众仙家见神皇拍手叫好,也都附和着鼓掌称赞。
神皇看向瑜妃,笑吟吟道:“瑜妃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甚合朕心。”
瑜妃轻笑一声,柔和回道:“妾谢皇上赞誉。”
神皇言绝,霁毓心中恍然,原来这支洛神舞是瑜妃准备的。
“皇上!”宜妃骤然开口,神皇朝她看过去时,宜妃已被素衣扶着站了起来。
“宜妃,你怎么了?哪儿不受用吗?”
宜妃捂住胸口,难受地说:“回皇上,殿中实在有些闷热,妾想出去走走。”
霁毓本能的担心宜妃。
他把葡萄放回盘子里,出席跪下:“父皇,孩儿不放心母妃……”
神皇斜眼看着霁毓,没等他把话说完,神皇便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道:“去。”
霁毓跟上宜妃,瞟一眼她的隆起的肚子,关切道:“母亲?”
宜妃身子一僵,惶恐道:“月儿?你怎么出来了?”
“孩儿很担心母亲,父皇也答允孩儿出席陪母亲散心。”
霁毓一双狐眸灿若辰星,对宜妃讲话的语气温柔如水,整个人显得十分乖巧伶俐。
宜妃暗自怜惜霁毓,她很清楚他的这份乖顺。
宜妃倒吸一口凉气,正色道:“月儿想要个弟弟,妹妹吗?”
霁毓回到清怡宫几十日,宜妃大有所感,这孩子从歆柔宫回来就不像从前那样亲近她,总觉着像有什么堵着似的。
霁毓吓了一跳:“母亲说什么?”
虽然他一早就知道了母亲不期望这个孩子的降生,但听到母亲亲口说出,还是不免吃惊。
“月儿别怕,母亲的意思是……”
宜妃正欲解释,却觉得脚下陡然一滑,身子一轻,整个人跌进莲花池。
“啊——”
宜妃笃定,有人在身后狠狠推了她一把!
池水清澈见底,仅凭着水面上的残影,宜妃便知道真凶,明黄色的衣衫,除了神皇就只有琉羽。
事急从权,霁毓只横眉看了眼琉羽,随即跳下水池游向宜妃。
琉羽见状头也不回地跑回太微殿,神皇不知道琉羽什么时候出了席,见他神色张皇地奔来,神皇关怀道:“羽儿这是怎么了?这样慌手慌脚的。”
瑜妃闻声,也关切地朝儿子看过去。
琉羽眼眶通红,跪下说:“孩儿不胜酒力,不愿惊扰爹爹,便独自出去醒酒……”
“谁知……竟撞见兄长将宜母妃推下了莲花池!”
琉羽语出惊人,竟连瑜妃都吓了一跳,她强忍着失态斥道,“大胆,不许混说。”
此话一出,在座的仙家唏嘘不已,对此议论纷纷,只听哗啦一声,神皇手中的酒樽登时碎成了齑粉。
“畜牲,把霁毓给朕拿下!”
神皇说罢,广袖一挥,愤然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