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三)
“师父…是想用这个…”夜槿轩似乎已经猜到了青辞的想法,但他觉得有些不妥,便问道:“可泠月师叔不是说这个东西很难得吗?这样会不会有点太草率了?”而且我那日听她的意思,这个似乎是给师父用的,虽然并不知究竟做何用…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青辞拉着夜槿轩走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此处人迹罕至,但是风景很好。“沈夫人身死后,给我们留下了那么多疑问,而且那背后之人的身份也是悬而未决,若是就这样草草了事,恐怕会留下诸多祸患。”
“这也不是为师的作风。”
夜槿轩知道师父心意已决,多说无益,只好配合地点了点头,心中腹诽道:这只是原因之一吧,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为了解开沈小姐的心结吧…
青辞找了一处地方盘膝坐下,对着夜槿轩说:“阿轩便在附近为我护法吧。”
“好。”夜槿轩道。
青辞打开乾坤袋,用灵力引出千魂引,嘴里念念有词,一个法阵很快就在她的周围形成,千魂引可感生人所念,亦可通死人所忆。
青辞拿出了那张货物清单,以此为媒介,窥探沈夫人的记忆。
沈夫人将那木匣子重新放回了原处,“这本该就是你的东西,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再往前看,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张玉宁出身在屠户家中,生活虽不算富足,但衣食保暖却不成问题。而她家隔壁则住着一个穷苦书生,从小无父无母。
“阿宁,你跟我一起走吧。”穷书生拉着张玉宁的手,恳求她跟自己走,“如果你不跟我走的话,伯父肯定会拆散你我的。”
“可…可这是私奔啊!”张玉宁面露难色,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这如何能算是私奔,你与我一同上京赶考,等我高中后便会带你一起回来好好孝敬咱们爹娘,这样不好吗?”穷书生循循善诱道,读书人的嘴皮子最是厉害,很快就拿捏住了张玉宁的心。
“好…好吧。”张玉宁看着穷书生卑微的模样,不禁有些动容,便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那好,我们明日戌时就离开。”穷书生满脸高兴地离开了。
张玉宁回家后跟在她阿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阿爹,我真的不能嫁给隔壁…”
她阿爹还没等她说完,便怒气冲冲道:“你想都不要想!”
“为什么呀?他如今已是举人,此番赴京赶考定然能一举高中,为什么…阿爹就是看不上他…”张玉宁皱着眉头不解道。
“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张屠户气的差点要揍她。幸好她阿娘赶了过来,拦住了张屠户。
“好好说话,好好说话…”张大娘将张屠户抬起来的手按了下去,看着这二人剑张拔弩的气势,只能叹了一口气。
随后将张玉宁拉到了一旁,语重心长道:“阿宁啊,你阿爹也是为了你好。”
“阿娘,我知道,可为什么你们就是不喜欢他呢?”为什么就是不能支持女儿的想法呢?
“你要相信阿爹阿娘,那人绝非良人,你要是真的嫁过去了,是要吃亏的啊…”张大娘试图改变她女儿的想法。
可张玉宁却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想起了他之前说过阿爹阿娘嫌弃他家太穷,所以才会横加阻拦。思及此,她内心想跟他远走的念头便愈发坚定了,可谁知这一举动竟会让她后悔终生。
戌时已至,张玉宁按照约定在一处柳树下等他,很快,他就拉着一辆马车过来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微义村,便再也没回头地走了。
“阿宁那丫头今日怎么还未归家,平日里这个时候不是早就吵嚷着说要吃饭了吗?”张大娘对着张屠户说道。
原本磨刀的张屠户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跑到了隔壁,可哪里还能看见那穷书生的身影!
“老婆子,阿宁那丫头怕不是跟着那臭书生跑了!”张屠户内心焦灼不已,外面狂风大作,是下暴雨的前兆。
“什么!他怎么敢…”张大娘被气晕了过去。
张屠户在安置好张大娘后,便独自一人提着一盏烛火,想去镇上问问自家的女儿的下落。
谁知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吹灭了他手里的烛火,随后便是瓢盆大雨。原本夜路就很难走,而这里又地势崎岖,烛火也灭了,山路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泥泞。张屠户内心是又气又急,一个不小心便踩到了一滩烂泥上,摔了个满怀,顺着路边的大坡一路滚了下去。
等到第二日清晨路人发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张大娘每日以泪洗面,好好的一个家竟被拆的支离破碎。张屠户的腿摔伤后一直不见好,家里没了顶梁柱,日子一天过得不如一天。
张大娘不得已便只好去镇上请那所谓的“神医”为张屠户治腿,却被其以诊金不够给赶了出来,可这是张大娘最后的办法了,她不能轻易放弃…
她就在那里跪了一天一夜,嘴里一直喊着“请神医救救我家丈夫,愚妇愿为神医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那“神医”闲她太吵,差人把她赶走,可她不愿意走。“神医”气急之下便对她施了私刑,整整十仗,一仗便可让人半条命,就这样把她给活活打死了。
而张玉宁这边,则跟着穷书生来到了邺城。奔波数日后,二人决定在此处歇脚休息。
穷书生喜欢结交好友,与他们谈古论今,畅饮作乐。在某些机缘巧合之下,他认识了富商家的千金,那位千金对他十分青睐。
他开始早出晚归,每次回来都喝的酩酊大醉。张玉宁忍不住说了他几句,他就立马胯下脸,不再给她好脸色。
后来,他干脆就不回来了…
张玉宁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就去找他那些狐朋狗友们问,结果他们一个个讳莫如深,没有人跟她说实话。
她就在那个漏风的小屋子里等了他一日又一日,她不是没有想过回家,可她所有的银子都交给了那个她曾经无比信赖的人。
直到有一日,终于有人来了,可来的那个人却是青楼的老鸨,他把她给卖了。
“来人,把她给我绑了!”老鸨一声令下,便有两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上前来按住了张玉宁。
张玉宁挣扎着道:“你们干什么?这是犯法的,快放开我!”
老鸨一脸不屑道:“你一个跟别人私奔的小贱人,按照我南朝的律法,不把你浸猪笼就已经不错了…”她大笑了起来。
张玉宁一脸不可置信道:“你们怎么会知道…”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当然是把你卖给我的人说的啦,他还说,最好是把你卖到窑子里,这一辈子都别想再出来!”老鸨满脸嘲讽道。她捏起张玉宁的下巴,“不过我瞧着你这皮囊倒是不错,卖到窑子里属实有点可惜了…”
张玉宁在听到老鸨是在他的授意之下才来抓她时,所有的希望在那一刻便彻底幻灭了,此前她给他找了那么多借口,如今却是一个也没有用上…
她的心彻底死了…
青辞能感受她内心的绝望,心里也难受的紧,阵法随着青辞情感而波动了起来,千魂引有一个弊端就是,容易让共情之人陷在里面。
夜槿轩捕捉到了那一丝异动,内心一惊,赶紧上前去查看,法阵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唯有青辞紧锁的眉头,可以证明刚才的事情发生过。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待不待客?”老鸨一脸不善地看着瘫在地上的女子。
女子紧抿着嘴唇摇了摇头,老鸨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挑衅的意味,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揪起了她的头发,恶狠狠道:“你不会还以为你是什么良家女吧?你既已入了我夜雨楼,就该认命了!”
“若你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那你就等着饿死吧!”老鸨甩开了她的头,一脸晦气道。
她来这里两日了,一直不发一语,只是抱着膝盖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爹阿娘,阿宁好想你们啊…”
她毕竟是老鸨花钱买回来的,如今却摆出这幅死样子,让老鸨一分钱都捞不着,便是越看她越生气。
“来人啊,给我打,打到她愿意为止。”老鸨眼神狠戾地看着张玉宁,“我还治不了你了吗?”
张玉宁被打得奄奄一息,但仍未松口,直到彻底晕了过去…
“不…我还不想死…”她虚弱地抬起手来,想要去触碰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最后却只能无力地垂下了手。
“妈妈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再这样跟她犟下去,最后吃亏的人只会是你。”花楼里另外一个女子被老鸨派来照顾她,实则是来开解她。
“外面何故如此热闹?”张玉宁听到了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故而问道。
“是邺城首富余家的千金嫁人了,同人不同命,像我们这样的人,便是想都不敢想的。”花楼女子摇了摇头道,“那余家千金自己带了一笔丰厚的嫁妆,最后却下嫁给了一个从外地来的穷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