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师兄你怎么也在这”路明非嘴巴张成了O型，他根本没想到能在这见到楚子航。

 “那里太吵，我出来散散心。”楚子航说。

“这样啊……”

楚子航的目光扫到了路明非面前的两张照片，路麟城和乔薇妮两个烫金的名字显眼，“那是你父母吗？”

“对。”路明非低下头，小声说。

 “华纳渡口初相遇，一见薇妮误终身，你爸爸的毕业留言还挺浪漫。”楚子航念着路麟城名字下面的一行小字，然后指着他旁边的另一张照片说：“好巧，那是我爸爸。”

 “原来师兄的爸爸也是卡塞尔学院的毕业生”路明非边说边往那里看过去，下一秒非就有些鄙夷地移开头，“咦~你爸爸拍毕业照也扮鬼脸吗？”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总是没个正型。”楚子航慢慢地露出一丝微笑，他冷峻的眉眼也悄然化开，尘封的记忆之门松动，关于那个男人过往的美好碎片涌了上来。

 照片里的男人把五官挤在一起，只露出两颗前后错着的门牙，他滑稽的样子像是一只正在发怒的土拨鼠，但即使是这样路明菲还是能轻易地看出男人和楚子航有着七八分像，只是他的下颌角要更宽一些，比楚子航略微有些女相的脸显得更加硬朗，他下巴上铺满了青色的胡茬，纯黑色纹着金边文字的学士服皱皱的。

“叔叔现在也在国外考古吗？”路明非问。

 “没，他过世了。”楚子航摇摇头，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对不起…”路明非突然为了刚刚那副嫌弃的模样感到羞愧，那个他嫌弃的鬼脸是楚子航再也无法见到的面容。

 “对不起！”路明非又重复了一遍，他真的觉得很羞愧。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又不知道他的事情。”楚子航说。

 “嗯…”路明非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是他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我也是在进入了卡塞尔学院之后才发现的，每次我心情不好就会来这看看，当我看到他的时候就会觉得他正在逗我开心。”

从头到尾楚子航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这张照片，路明非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虽然他的表情和平时相比没什么变化，但是楚子航之前的眼神是漠不关心，而现在楚子航的眼神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温柔与痛苦并存的眼神，是旁人仅仅是只看一眼都能被动容的眼神。

 “楚天骄…”路明非轻轻地念出了印在毕业照底下的名字。

“很骄傲的名字吧。”楚子航说，“我记得你说过名字的问题，你父母希望你明是非，而他的爸爸，也就是我爷爷给他起名的时候对他寄予很大的期望，天骄，是天之骄子的意思，我爷爷希望他能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你爸爸一定有着很精彩的人生吧。”路明菲和楚子航并肩而立，两个人的视线都放在了那个做着鬼脸的天之骄子身上。

恰恰相反。”楚子航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的一生很窝囊，为了监控一个龙王级别的目标，他在我们的城市隐姓埋名做了十多年的司机，天天给人家鞍前马后地当狗腿子，赚着勉强能够糊口的工资，想喝口酒都得喝老板剩下的，娶的老婆也因为他的窝囊离婚然后带着孩子改嫁，亲生儿子还差点改成了别人的姓。他只有死的时候才有一点英雄的样子，但那天神一样的背影却只有我一个人看到，那个有着S级血统的专员，那个本该顶天立地的天之骄子只做了我一个人的英雄。”

路明非不说话了，他想不到在旁人眼里光芒万丈的楚子航居然有着这样沉重的过往，路明非好像有些理解了这个一直独来独往的大男孩，他的光环开始散发悲伤，他的沉默开始有迹可循。

路明非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或许楚子航也不需要他的安慰，每一个深夜，当他被撕心裂肺的回忆折磨时，他的身边只有他自己，明月繁星之下，万家灯火之中，只有他一个人舔舐着那血淋淋的伤口，剧痛会像砂纸一样摩过他的神经，而每一个不知何时入眠又何时醒来清晨，他那遍体鳞伤的心脏上，老茧就会更厚一分。

那是他的铠甲，他不会痛了，那也是他的软肋，他不会痛了。

“出去走走吗？”楚子航突然出声。

 “我…和我吗？”

“不愿意吗？”

“愿意，我们走吧!”

卡塞尔学院的校园里轻悄悄的，因为是刚刚开学，全体新生正在安铂馆内聆听老学长们添油加醋的光荣事迹，大二大三还有一部分学生没有返校，另一部分中的一大半正在芝加哥或者纽约过着没羞没臊的夜生活，剩下数量不多的老实人则是窝在宿舍里看书，看剧，打魔兽世界，反正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出来散步的。

 路明非走在楚子航的身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讲到龙族历史时，路明非突然就想到了曼达。

“师兄，你说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精灵存在。”路明非故意问道。

“不清楚，自1859年开始直至今日，人类虽然一直都在进行研究，相关的证据也有很多，但精灵的存在始终没有被证实。”

“那师兄你呢？”

“我?”

“对，师兄你相信精灵的存在吗？”

“相信。我一直都相信。”楚子航问，“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路明非耸耸肩，“就是……之前我闷不是有个任务……好像关系到精灵了吗？我就是想问问而已。”

“上次的任务校方已经调查出结果了”楚子航说，“整个事件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目的就是为了引出那个精灵。”

楚子航突然停下了脚步，“只可惜，那个精灵死了。那盆花也没有研究出什么异常。”

研究不出来也正常，毕竟那个又不是真正的精灵。

路明非想。

“师兄，如果精灵真的存在，那他们与龙族的关系又是怎样的?”

“死敌”楚子航仰头看着繁星点缀的夜空，“至少，我希望他们是死敌。”

路明非正想说什么，楚子航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白色大理石雕像说：“不出意外的话你父母是在这里定的情。”

 路明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垂下的黑色树荫后面，一个仪态端庄的女神雕像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穿着长裙，左右盾牌右手长枪，远远眺望着北方，她的眼神是温柔的，甚至可以说是带一丝娇媚也不为过，这与她手持的利器形成鲜明的反差，她修长脖颈上镶满宝石的项链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北欧神话中爱与美的女神，芙蕾雅，几乎每个卡塞尔学院的学生想要告白都会选在这，他们相信爱神会为他们的爱情带来好运。”楚子航说。

 “他在留言里写的华纳渡口是哪？”路明非突然想起来路麟城毕业留言上的小诗，华纳海姆初相遇，那里应该是他和妈妈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是华纳海姆，华纳海姆在北欧神话里是华纳神族居住的仙境，在这里就是学院西边的一片湖畔森林，湖边有一个渡口，大家就叫它华纳渡口。”楚子航回过头来看着路明菲，“邀请你入学的时候我说过你可以来这走一走你父母走过的路，正好我现在也没事，我带你去华纳海姆转转，也算是对你在今天陪我说话表示感谢了。”

 “那里有点远吧…”

 “开车去。”楚子航将口袋里的车钥匙拿出来晃了晃，上面的标志路明菲见都没见过，“狮心会里的车我可以随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