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堇

鹅毛大雪如同棉絮般飘下，来自乌尔萨的寒风略过树梢，格涅兹诺如同往年一般步入了漫长的冬季。

  街角传来猫咪的叫声，路灯下蹿过黑色影子只堪堪在路灯下留下几个印记。黑猫向着它的目的地奔去，嘴上还叼着一只死去多时的老鼠——幸运的是因为天气转凉所以尸体上并没有多少令人恶心的蛆虫。

  窗户传来爪子轻拍玻璃的响声，屋内的孩子缓慢的起身，努力让自己被寒冷空气侵蚀的身体动起来。最终在她爬起来之前，黑猫就已经把窗户撑出一个小缝钻了进来，掠过了窗台上枯萎的三色堇。黑猫把死老鼠放在她的前面，又靠近她的身前轻轻蹭了蹭孩子的鼻子。

  她嗅了嗅面前的死老鼠，随后毫不犹豫的把它撕扯干净。黑猫只是趴在她的身旁梳理着身上的毛发，即便它看起来也饥肠辘辘。她吃完死老鼠后直起身子，食物的补充让她的身上微微回暖，她转头看了看骨瘦嶙峋的黑猫，盯了好一会儿。

  她慢慢爬到屋内的一男一女两具尸体旁边，用尖利的牙齿把大腿上的肉撕扯下来。黑猫被新鲜的血腥味吸引过来，弓起身子作出攻击的姿势，准备随时对着尸体来一场无意义的捕猎。

  她将一块肉叼给了黑猫，随后自己开始埋头吃着已经有一些臭味的腐肉。

  “柯林。”

  门外传来久违的响动伴随着陌生的呼唤声， 她像黑猫一样弓起背警惕的盯着破门而入的男人。

  “你居然还活着。不过看起来没有人样了。”

  “来，带走她。”

  这就是柯林印象最深的童年回忆，她被她的舅舅从父母身旁抢走，而那只黑猫因为咬了他身旁的随从而被一下子丢到了玻璃上发出剧烈的响声，之后这只可怜的老猫大抵是死在了格涅兹诺的大雪之中。

  她的眼睛透过被锁着宠物笼看见了这一切，提着笼子的舅舅把她抬起来看她的表情，然后她只是舔了舔手，因为猫不会像人一样哭泣。

  在那之后野猫被收养，变成了名贵的宠物猫。她当然很能讨新主人欢心，两个主人也在她的身上投注了很多精力，甚至让她上学。

  因为她是猫。

  她放空着大脑，用嘴扯着学校花圃里的三叶草，嚼吧嚼吧然后吞掉，无视掉所有异样的目光。随后无聊的半蹲在靠背座椅上四处环视着，直到在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抹紫色。

  那是三色堇，格涅兹诺的省花。

  她从这边的花圃窜到那边的花圃，刚想伸嘴把其中一株三色堇摘下来，但又突然性的迟疑了一会儿。她把别在左耳身份识别卡前的小型监视器的开关轻轻关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剪刀，伸手沿着三色堇的枝叶比划着，执拗的寻找一个最能让插花成活的剪枝方法。犹豫了半晌之后她似乎意识到时间不多，下定决心裁了三株三色堇，随后用轻轻把它们叼在嘴里，再同时把监视器打开。

  她在学生之中穿行，健步如飞的跑过教学楼，掠过操场上的草地掀起一阵微风，直到她看见一栋有些破旧的大楼。她沿着楼梯走上三楼，推开了尽头的一个房间，把三色堇丢进一个装着清水玻璃花瓶里。屋内的另外三人对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表示目瞪口呆，而她在这之后只是瘫在了懒人沙发上一动不动。俄尔普斯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抬手把玻璃花瓶放在了靠窗的地方，然后对着费特里科和格里安说：“看这架势大概是想睡到晚上八九点了，我们得给她留个门。”

  费特里科站起身来从小柜子里拿了个小毯子给一下子躺平的柯林盖住腹部。格里安则是给玻璃花瓶里加了点营养液，随后打量了一下里面的三色堇：“成色不错，我还以为学校里都尽是些蔫吧的植物，没想到还真有长得不错的。柯林挺有眼光的嘛。”俄尔普斯点点头：“她一向很敏锐的啦，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不过插花的话能成活的时间很短，真可惜。”

 午后阳光下的三色堇花瓣上沾着些许晶莹剔透的露珠，夏日的风吹过让人感觉暖洋洋的衬得花朵都也有些许慵懒的意味。格里安深深的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柯林身上单薄的衣服，随后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

 时针划过数字2。

“要到下午上课的时间了。”费特里科看看手表轻声说，俄尔普斯应声去收拾东西，但刻意放轻了动作。格里安本就啥也没带早就走出门去等待着他的朋友们。就这样，他们结伴下楼走向教室没有人提要不要关上制冷器，只有费特里科嬉笑着说：“又要麻烦格里安小少爷交电费啦~”格里安被打趣了也不恼，只是语重心长的对着他们俩说：“唉。都知道人出门靠钱装了，两位怎么还不给我端茶倒水？”他们开着不入流的玩笑，影子渐渐消失于阳光之中。

  还躺在懒人沙发上的柯林此时刚好睁开眼，她对着三色堇发了会呆，感受到制冷器传来的阵阵凉风，她无声的笑了笑，裹紧了毯子。

  猫是会做梦的，所以柯林也会。她深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三色堇带她进入遥远的梦乡，让她看到她还不是作为一只猫而活着的时候。母亲的怀抱温暖而令人安心，父亲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淡淡松木味，她只看见过她的父母美好的一面——她在梦中想起舅舅愤怒而带有谴责意味的话语。她想。对她来说，哪怕他们变成尸体，在他们身边待着也是美好的。

  她抚摸着柔软花瓣，指尖沾上了些许露水，她抬手轻舔露水却感受到了一阵咸苦的味道，她心里为此感到疑惑，但并没有深究，那不重要。她再次回头看见了玻璃花瓶里的三株三色堇，房间里的暖意仍未消散，空气中还飘散着友人细碎而温柔的话语。她不明白此时的感受如何，也许有些复杂。

  最后，她犹豫着打开门，不顾那些温暖而又诱人的挽留，独自走向了连花儿都不敢去生长的地方。

  三色堇随微风晃动着，窗户顶上挂着的晴天娃娃也在轻轻摇动。柯林悠悠转醒，转头看见桌上多了一盏小夜灯。他们几个也不嫌麻烦，下午放学的时候还来一趟给她留一盏小灯，而且她明明在夜晚也是能看见的，一群人真是瞎操心。她这么想，梦里遗留的暖意却再次萦绕心头。

  嗯......三色堇开的很好。柯林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将监视器又停了几秒好让她去关上电器，最后她轻轻走向门外的无边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