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如屑-玄夜155

　　桑念吃完手中的果子，指尖还残留着冰玉琉浆果的清甜凉意。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表达满意或继续娇怯，

　　而是从秋千上轻盈地跳下来，赤足踩在微凉的草地上，

　　一步步走到玄夜面前。

　　她仰起头，夕阳的余晖为她白皙的脸庞镀上一层柔光，那双清澈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好奇，

　　仿佛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对一件新奇物事产生了兴趣，

　　怯生生地，却又带着某种固执的探究。

　　桑念：“你，明明很好看呀，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

　　玄夜只在将桑念带回来的第一天脱下过面具，从那以后他见她，一直都戴着面具。

　　桑念：“你……”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指向他脸上那副冰冷狰狞的面具，

　　桑念：“为什么总是戴着这个呀？”

　　她的声音软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完美契合着她此刻“懵懂又怯懦”的人设。

　　玄夜的身形一顿，面具后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带着洞穿灵魂的审视，

　　试图从那清澈的眼底里，挖掘出哪怕一丝伪装的恐惧或深藏的厌恶。

　　他负在身后的手悄然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冷硬的青白，

　　半晌，他才用一种听不出情绪，

　　却低沉得仿佛从胸腔最深处碾磨而出的嗓音缓缓反问：

　　玄夜：“你不怕我吗？”

　　那声音平静无波，却像裹着冰渣的暗流，潜藏着汹涌的、近乎自虐的试探。

　　心脏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剐蹭了一下，

　　尖锐的酸涩与一种近乎绝望的悸动同时翻涌。

　　不舒服？

　　自然是有的。

　　但这面具于他而言，更是盔甲，是屏障，是他隔绝那令人窒息的、预想中恐惧的最后堡垒。

　　无论哪一世的桑念，最终都会惧怕“修罗王玄夜”这张真实的面孔。

　　作为“阿夜”的温柔假面，能轻易换来她的信赖；

　　可一旦撕开，等待他的只有她眼中刻骨的震惊，痛苦和……迫不及待的逃离。

　　这一世，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再奢求她的爱，甚至接受了会永远被她畏惧的现实。

　　他以为自己能用冷漠筑起心防，可每当那份预料之中的惧怕真正浮现，

　　心脏依旧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泛起密密麻麻几近窒息的痛楚。

　　这痛楚，正是他终日覆面的根源

　　仿佛隔着一层冰冷的金属，她眼中流露的惧意，就只是对着“修罗王”这个符号，而非他玄夜本身。

　　桑念似乎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

　　她眨了眨清澈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怔忪和困惑，

　　仿佛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问。

　　她微微歪了歪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副狰狞的面具上，

　　眼神里的怯懦似乎被一种更纯粹的好奇压过了一点。

　　她犹豫了一下，声音更轻了些，带着一种天真又执拗的意味。

　　桑念：“我……我一开始是怕的，但……但是……”

　　她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桑念：“可是……你给我果子吃，给我扎秋千，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很凶……但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我呀。”

　　她在执爱行凶，有恃无恐。

　　桑念：“而且第一天你已经摘下面具，我见过了，不怕的。”

　　不怕的……

　　她的话语轻飘飘的，却像带着某种魔力，精准地穿透了玄夜层层筑起的冰冷心防。

　　玄夜愣了神的定定看着她。

　　曾经何时，他也问过关于怕不怕的问题。

　　在甘渊的深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星空夜晚之下……

　　“可修罗族天性就贪婪嗜血，最喜欢你这样娇滴滴的小仙女了，万一想把你吃了……”

　　“不怕……念念会保护你的……”

　　不怕……

　　夕阳熔金，将她纤细的身影和仰起的、带着稚气好奇的脸庞笼罩在一片暖融的光晕里。

　　那眼神一如既往的干净美好，如此专注，仿佛她眼中此刻只映着他一人，

　　映着他脸上那副隔绝了所有真实情绪的面具。

　　没有预想中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莽撞的探究。

　　玄夜一步一步走近桑念，抬起手却停在桑脸脸颊的一侧，若近若离，想要触碰，却因害怕她怕自己而克制。

　　心脏深处某个被冰封的角落，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渗入一丝暖流，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与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多希望，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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