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甘情愿的沉沦

安全屋内的时光仿佛失去了刻度。沈巍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间徘徊，而每一次意识浮出水面，那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夜尊力量抚慰过的餍足感，便如同潮水般涌上，与他清醒时的理智进行着拉锯。

夜尊不再急于求成。他的能量输送变得极有耐心，如同最狡猾的猎手，一点点麻痹着猎物的神经。当沈巍因体内能量冲突而痛苦时，那黑暗的能量便会适时出现，温柔地包裹住狂暴的力量，将其梳理、安抚；当沈巍因回忆赵云澜的牺牲而陷入自责崩溃时，那能量又会带来混沌初开时相依相存的温暖记忆，稀释他的痛苦。

这是一种精准的精神麻醉。沈巍开始恐惧清醒，因为清醒意味着要面对残酷的现实和无法偿还的愧疚。反而是在那种被黑暗能量包裹的半梦半醒之间，他才能获得片刻的、虚假的安宁，甚至……一种扭曲的归属感。

“为什么……”一次短暂的清醒中，沈巍望着天花板，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在问夜尊，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空气中能量微动，夜尊的身影并未完全显现，而是如同一道淡淡的墨痕勾勒在墙角阴影里，声音直接传入沈巍脑海，带着一丝罕见的、不似伪装的疲惫与复杂：“我说过，我们本是一体。伤害你，如同伤害我自己。哥哥，看到你痛苦，我并不会感到快乐。”

沈巍闭上眼，睫毛剧烈颤抖。这话语与他认知中那个疯狂偏执的弟弟截然不同，却奇异地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是最脆弱的地方。他们是双生子，是彼此的半身，这联系刻印在灵魂最深处，无法抹杀。

“赵云澜他……”

“他为你牺牲，很伟大，不是吗？”夜尊的声音冷了一瞬，随即又带上了一种诡异的理解，“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将我们割裂的象征。他代表着你想要融入的那个、排斥我们的世界。哥哥，没有他，你才会真正看清，谁才是与你命运相连、永不背离的人。”

这话如同毒刺，精准地扎在沈巍的痛处。是啊，如果没有云澜，如果没有试图守护海星的责任，他是否就不用承受这分离万年之苦，不用陷入如今这撕心裂肺的两难？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心脏。

又过了不知多久，在一次夜尊的能量安抚过后，沈巍体内那一直躁动不安的黑暗力量终于彻底平复下来，甚至开始与他自身微弱的光明能量形成一种诡异的、互不侵犯的平衡。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身体上的轻松。

代价是，他对那黑暗能量的依赖，更深了。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不再全是痛苦和挣扎，而是多了一丝迷茫的空洞。他看向墙角那团似乎随时会消散的阴影，沉默了很久，终于极其艰难地、几不可闻地开口：

“……帮我。”

阴影波动了一下，夜尊的身影缓缓凝聚，出现在床边。他看起来比之前虚弱了一些，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灼热的、几乎要将沈巍吞噬的光芒。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充满侵略性地靠近，只是站在那里，深深地凝视着沈巍。

“哥哥，你想要我如何帮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巍避开了他的视线，落在自己依旧使不上力气的手上，声音轻得像叹息：“……活下去。”

他需要力量活下去，需要摆脱这无止境的痛苦和虚弱，需要……一个支撑他继续存在的理由。而赵云澜带来的，是沉重的、他几乎无法背负的爱与牺牲；唯有夜尊，唯有这源自同根的力量，能让他暂时从这愧疚与绝望中喘息。

夜尊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致温柔，却又极致危险的弧度。他伸出手，指尖萦绕着精纯的黑暗能量，缓缓递到沈巍面前，如同献上最珍贵的贡品。

“如你所愿，哥哥。”他轻声说，“我的力量，本就是你的一部分。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沈巍看着那团熟悉又陌生的黑暗能量，眼中挣扎之色一闪而过，最终被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取代。他极其缓慢地、颤抖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那团黑暗。

没有预想中的排斥与痛苦，只有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仿佛漂泊已久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故乡。

他心甘情愿地，接纳了这份来自深渊的力量，也等同于，默认了那份扭曲而执着的……爱。

夜尊看着他终于不再抗拒的模样，眼中充满了近乎狂热的满足。他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安全屋的结界依然存在，却仿佛失去了意义。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而沈巍的心防，正在一点点，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