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裂隙
特调处的医疗室内，消毒水的气味也掩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属于黑暗能量的压抑气息。沈巍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更显得脸色苍白，那些露在被子外的伤痕，尤其是脖颈上那个深刻的齿痕，刺目得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心头一沉。
赵云澜守在床边，紧紧握着沈巍冰凉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外套还裹在沈巍身上，自己只穿着一件染了尘土的衬衫，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的人，仿佛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
祝红和林静在一旁低声交谈，面色凝重。
“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但能量水平极低，而且非常混乱，”林静看着仪器上跳动的数据，眉头紧锁，“那种黑暗能量像是寄生在他体内，不断蚕食他自身恢复的能量，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还有……他腹部那个符文，能量反应很奇特，像是个……定位信标，或者说，某种更深的契约烙印。”
祝红咬了咬唇，看向沈巍脖颈的伤口，又飞快地移开视线，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夜尊那个混蛋……他到底对小巍做了什么？！”
赵云澜的下颌线绷紧，没有回答。他能感觉到，沈巍体内的能量如同被搅浑的潭水，原本清正平和的特质被一股阴冷、粘稠、带着强烈占有欲的能量侵入、缠绕，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产生了共鸣。这让他心中的恐慌和怒火交织，几乎要冲破胸膛。
就在这时，沈巍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正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
“不……不要……”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破碎，带着哭腔，“夜尊……放开……求你……”
“小巍！小巍醒醒！”赵云澜心中一痛，连忙俯身，轻轻拍着他的脸颊，试图将他从梦魇中唤醒。
沈巍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充满了未散的惊惧和恐慌。当他的视线聚焦，看清眼前是赵云澜时，那恐慌非但没有减轻，反而瞬间转化为一种近乎崩溃的羞耻和自厌。他猛地抽回被赵云澜握着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身体剧烈地向后缩去，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却依旧不管不顾地想要逃离。
“别碰我！”他声音嘶哑，眼神躲闪，不敢与赵云澜对视，“脏……太脏了……”
“小巍！”赵云澜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他试图靠近，“你别这样，那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沈巍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双手抱住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失控地低喊，“我不该存在……我不该醒来……我和他本就是一体……这肮脏的血脉……这令人作呕的反应……都是证据！”他语无伦次，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那些被夜尊刻意挑动、被他强行压抑的感官记忆，如同潮水般反噬，让他痛恨此刻依旧能清晰回忆起那份战栗的自己。
“沈巍！你看着我！”赵云澜强行按住他的肩膀，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声音严厉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听着！你是沈巍！是龙城大学的教授，是地星的守护者，是我赵云澜爱的人！夜尊对你做的任何事，都改变不了这一点！肮脏的是他，不是你！”
沈巍怔怔地看着他，泪水无声地滑落，冲垮了他一直以来维持的冷静与自持。他摇着头，痛苦地闭上眼：“你不明白，云澜……你不明白……那种感觉……我的身体……它认得他……”这承认比任何酷刑都让他痛苦。
“那只是能量和本能的影响！”赵云澜斩钉截铁地说，他捧住沈巍的脸，拇指用力擦去他的泪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我相信的是你的心，是你的意志！沈巍，别让他得逞！别让他用这种方式摧毁你！”
沈巍望着赵云澜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坚定和毫无保留的信任，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自厌和黑暗，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了一点微光。他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只是疲惫地、绝望地将额头抵在赵云澜的肩上，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暂时的依靠。
赵云澜紧紧抱住他，感受着他单薄身躯的颤抖，心中对夜尊的恨意达到了顶点。他知道，夜尊的目的不仅仅是占有沈巍的身体，更是要彻底击垮他的精神，让他从内心深处否定自己，最终彻底回归黑暗。
安抚了许久，沈巍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体力不支地再次陷入昏睡。只是这一次，他的眉头依旧紧锁，睡得极不安稳。
赵云澜轻轻将他放平，盖好被子，站起身，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他走出医疗室，祝红、大庆和林静立刻围了上来。
“老赵，小巍他……”大庆担忧地问。
“情况不好。”赵云澜言简意赅，声音低沉，“身体上的伤能治，但精神上和能量层面的问题很麻烦。”他看向林静，“那个符文，有办法消除吗？”
林静摇了摇头，面色难看：“目前没有任何头绪。这符文的结构前所未见，能量层级极高，而且似乎与沈教授的本源能量产生了某种纠缠，强行剥离的风险极大，可能会直接伤及他的根本。”
赵云澜沉默了片刻，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从现在起，特调处进入一级戒备。夜尊的目标很明显是小巍，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林静，你继续研究那个符文，想办法。祝红，加强特调处及周边的警戒，尤其是对黑暗能量的监控。大庆，你跟我来，我们需要重新梳理所有关于双生魂魄和地星古老契约的记载，必须找到对付夜尊的方法。”
“是，处长！”几人齐声应道，他们都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赵云澜最后看了一眼医疗室的方向，隔着玻璃窗，能看到沈巍沉睡中依旧不安的侧脸。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夜尊不仅在他的爱人身上留下了伤痕和烙印，更是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看不见的裂隙。这道裂隙源于沈巍无法启齿的遭遇和由此产生的自我怀疑，也源于赵云澜内心那无法忽视的、被嫉妒和无力感啃噬的痛楚。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将会更加艰难。而他必须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才能拉住那个正在滑向深渊的人。
就在赵云澜转身离开，去往档案室的时候，医疗室内，昏睡中的沈巍，无意识地用手覆上了自己的小腹。那里，暗色的符文在皮肤下，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搏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