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手
长安入夏,热风裹着槐香漫过朱雀大街,青石板被日头晒得发烫。
御史台掩在老槐浓荫里,朱漆殿宇静立,蝉鸣疏淡落进殿内。
沈知微坐于案前,月白暗纹锦袍衬得身形清挺。
长发松挽成髻,素银簪斜插发间,鬓边碎发沾着烛火微光。
她眉峰微敛,眼睫垂落如轻蝶栖落,指尖捏着狼毫笔,在漕运卷宗上轻划批注。
案头卷宗堆叠,最上层纸页被红笔圈点,十万石漕粮亏空的数额,隐在字迹间藏着暗流。
“中丞。”苏珩躬身入内,脚步轻缓不扰静气。
藏青官服沾着薄尘,袖口磨出浅痕,眼底浮着未褪的红血丝。
他双手捧着成册证据,指尖压着一张漕船改道的简图,声音稳而沉:“柳崇昨夜遣亲信往二皇子府递了三回密信,均无回执。”
“漕船半月前改了航线,绕开原定查验码头,径直往京郊去,随行还有两辆封死的马车,该是转移账册或赃款。”
“属下已将证据分作两份,一份呈交御史台主,另一份连夜送进靖安侯府。”
沈知微抬眸,眸色清沉如深潭,映着烛火微光。
她指尖划过漕船改道的线条,声线缓而有力:“柳崇背靠二皇子赵琰,私吞漕粮定是为他蓄势。”
“你即刻带人去转运司,守住所有漕粮往来底册,不许任何人动分毫,若有阻挠,直接以御史台名义拿下。”
苏珩躬身应下,眉峰微蹙似有顾虑:“二皇子党羽遍布朝中,动柳崇怕是会引火烧身。”
“既掌御史之职,便容不得徇私避祸。”沈知微眸底闪过锐光,“漕粮关乎江南民生,民怨已起,必须彻查。”
“萧玦掌京畿兵权,与太子一心,定会查清他京郊庄子的私兵底细,两相呼应,不惧风波。”
苏珩不再多言,沉声领命退去,殿门轻合的声响落进寂静里。
沈知微搁下狼毫笔,端过案上凉茶,瓷碗微凉浸过指尖。
她抬眼望窗外,老槐枝叶轻摇,光影透过窗棂落在案上,斑驳如碎银。
入仕五年,从编修做到中丞,无家世倚仗,全凭步步谨慎站稳脚跟。
御史台本是清浊交锋之地,此次查案虽险,却容不得半分退缩。
烛火轻轻跳动,映着她沉静侧脸,眸底藏着未露的锋芒。
殿外热风渐柔,蝉鸣忽轻忽缓,似在衬着室内的静。
一阵轻脚步声近,青禾端着温烫的莲子羹入内。
浅绿裙裾轻扫地面,动作轻柔如拂云,将瓷碗搁在案角:“小姐,垫些东西吧,从清晨到此刻未进半食。”
沈知微颔首,目光落在青禾眼底,藏着真切的担忧。
“侯府暗卫刚递来消息。”青禾垂眸轻声,语气带着安稳,“靖安侯已派副将秦武带人围了京郊庄子,正在清查私兵与军备,未惊动二皇子那边。”
“萧玦行事向来稳妥,有他盯着,便少了大半变数。”沈知微拿起羹勺,清甜暖意漫过舌尖,眸底添了几分笃定。
她与萧玦相识多年,交集不算繁密,却深知其为人。
沉稳果决,公私分明,且一心护着朝堂安稳,此次联手,必能扳倒柳崇。
放下瓷碗,重新执起狼毫笔,笔尖落在卷宗末尾,写下“明日早朝,奏请彻查柳崇”几字。
字迹清隽,力透纸背,藏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烛火映着纸页上的字迹,光影流转间,似能窥见暗涌的风波。
殿外槐叶轻摇,热风裹着夜色渐浓,长安街头的人声渐息。
远处宫城轮廓隐在暮色里,飞檐翘角衬着昏黄天色,藏着未起的风云。
青禾静立在侧,浅绿身影温顺如兰,目光落在沈知微身上,满是关切。
她自小跟着沈知微,见惯了朝堂纷争,知晓此次查案的凶险,却从不多言,只尽心照料周全。
烛火燃得更亮,映着两人静立的身影,室内静得只剩烛花轻爆的声响。
窗外夜色渐深,热风转柔,蝉鸣渐歇,唯有老槐枝叶轻晃。
御史台的烛火穿透窗棂,在夜色里晕开一抹暖光,对抗着将至的暗潮。
沈知微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带着些许倦意,却难掩眸底清亮。
青禾轻步上前,为她添了些烛油,烛火跳了跳,映得室内光影更明。
夜色浓稠,长安沉在浓荫与灯火里,唯有御史台的烛火彻夜明亮。
风从窗缝钻进来,卷着槐香掠过案头,吹动纸页轻响,似是暗斗启幕的轻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