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青铜低语
那个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
它像一根冰冷的探针，直接钻进沈未晞的颅骨，在她的神经末梢上震颤、回响。带着古老的锈蚀感，又混合着一种非人的、扭曲的活力。
“钥匙……”
沈未晞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卧室里安静得可怕，窗外第七重月光的银辉给所有物件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轮廓。她的目光死死锁在梳妆台上那个青铜面具上。
它在那里，无声无息，却散发着比整个陵园更浓重的死亡和诡秘的气息。那上面斑驳的铜绿，像是干涸了千年的血迹。龙形的纹路扭曲而狰狞，尤其是那双空洞的眼眶，仿佛正穿透黑暗，凝视着她的灵魂。
而那张开的、带着诡异微笑的嘴，正是声音的来源。
“滚开……”沈未晞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想后退，想尖叫，想逃离这个房间，但双腿如同灌了铅，被无形的恐惧钉在原地。
“恐惧……甜美的养料……”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餍足的慵懒，“但你逃不掉，沈未晞。你是‘钥匙’，注定要打开那扇门……”
“什么门？我不懂！你是谁？”她终于崩溃般地低喊出来，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可那声音依旧清晰，如同在她大脑里直接生成。
“我是……被遗忘的看守，也是被困住的囚徒。”声音低沉下去，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但随即又变得尖锐，“而你，体内流淌着严浩翔的罪与罚，你是唯一能触碰‘虚无’，也能封印‘虚无’的人……”
严浩翔。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沈未晞混乱的思绪。葬礼上的幻象再次浮现——冰冷的星舰墙壁，流淌的银色液体……还有那个新月标记！
她猛地抬头，心脏狂跳，一个荒谬的念头驱使着她：“你今天……也在葬礼上？你知道严浩翔是怎么死的？”
面具沉默了。那诡异的笑容似乎凝固了片刻。
“……死亡，对他而言，或许只是另一种开始。”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嘲弄，又像是……怜悯？“真相藏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比如，你脚下。”
脚下？
沈未晞下意识地低头，只看到光洁的木地板。
“寻找‘圣心石’……”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不良的广播，“它在呼唤你……就像……它在吞噬你……”
声音戛然而止。
卧室里恢复了死寂。那青铜面具依旧静静地躺在梳妆台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沈未晞悲伤过度产生的幻觉。
但胸腔里那股冰冷的、被异物侵入的恶心感，以及脑海中回荡的余音，都在告诉她，那是真实的。
圣心石？那是什么？严浩翔的笔记里从未提及。
就在这时——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沉稳，规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沈未晞吓得几乎跳起来，惊恐地望向房门。
“沈未晞。”门外传来展逸文冰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一把重锤敲在她的神经上。“开门。”
他来了！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他会不会知道这个面具？
慌乱中，沈未晞几乎是扑到梳妆台前，一把抓起那个冰冷的青铜面具。它的触感异常沉重，上面的纹路硌着她的掌心。她来不及多想，猛地拉开梳妆台最底层的抽屉，将面具胡乱塞了进去，然后用力关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来了。”
她走到门边，手指颤抖地握住门把手，拧开。
展逸文站在门外，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走廊所有的光。他依旧穿着那身指挥官制服，只是脱下了外套，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更显得肩宽腰窄。他那双眼睛，一只深邃如夜，另一只——那只数据化的左眼，此刻正平静地倒映着她苍白惊慌的脸。
他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缓慢而仔细地掠过她的脸，她的肩膀，她微微颤抖的手指，最后落在地板上，似乎在审视着什么并不存在的痕迹。
“什么事，展指挥官？”沈未晞强迫自己与他对视，手心却因为刚才触碰面具而残留着冰冷的触感。
展逸文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她脸上，停顿了几秒。
“你的生物读数，在刚才三分钟内出现剧烈波动。”他抬起手腕，一个微小的全息投影从他腕部装置上浮现，显示着一连串沈未晞看不懂的生理数据曲线，其中一个峰值高得吓人。“原因。”
是质问，不是关心。
沈未晞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果然能监控她！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圣婴”身份吗？
“我……做了个噩梦。”她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关于严教授的葬礼。”
这是部分事实，但隐瞒了最关键的部分。
展逸文沉默着。那沉默仿佛有重量，压得沈未晞喘不过气。她能感觉到他那双眼睛，尤其是那只数据化的左眼，正在分析她的微表情、她的心率、她的一切。
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想把面具的事情和盘托出时，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
“控制你的情绪。不必要的波动会引来‘虚无’的窥伺。”他收起全息投影，语气不带任何商量余地，“明天开始，进行圣心石适应性训练。”
圣心石！
沈未晞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他提到了圣心石！和那个面具说的一样！
展逸文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瞬间的震惊，他的眼神微不可查地锐利了一分。
“你听说过？”他问。
“……没有。”沈未晞立刻否认，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只是……这个名字有点奇怪。”
展逸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能穿透皮囊，看到被她藏在抽屉里的秘密。
“好好休息。”他最终说道，语气听不出是警告还是单纯的陈述。“记住，在这里，任何异常都不是偶然。”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沉稳得像精确计算过的鼓点。
沈未晞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浑身脱力。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在窗外第七重月光的映照下，这只刚才触碰过青铜面具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电子镀锌般的银色痕迹。
而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在她心脏深处，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因为“圣心石”这个名字，而开始发出微弱而持续的……共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