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

礼部衙门的青石板路在晨露的浸润下显得湿滑而微凉,我怀抱着第一摞待修订的典章走过庭院,惊起几只正低头觅食的麻雀。它们扑腾着翅膀飞向檐角,发出细碎的振翅声。廊下,几个早到的礼部官员见到了我的身影,神色各异——有几许好奇,些许不屑,更不乏毫不掩饰的轻蔑。“下官参见尚书大人。”资历最老的右侍郎周勉勉强行了一礼,花白的胡须在晨风中微微颤动,语气里透着几分敷衍。我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却不失温和:“周大人来得早。今日起,本官要与诸位商议修订《女诫》之事。”堂内瞬时一片哗然。一个年轻的主事忍不住抬头开口,眉宇间满是困惑:“大人,《女诫》乃前朝贤妃所著,历来作为女子修身之典范,为何要改?”我将手中连夜写就的章程展开,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坚定:“将‘卑弱’篇改为‘自立’篇,‘顺从’章易作‘明辨’章。女子当知书明理,而非一味顺从。”“这……这未免太过离经叛道!”周勉气得脸色发白,手指微微颤抖,似想要抓住什么反驳的言语,却又一时语塞。“经道本就是人写就的。”我抬眸看向众人,声音平和却掷地有声,“三个月前,诸位可曾想过女子能站在这里与诸位共事?”堂内顿时陷入寂静,连窗外的风声都显得格外清晰。第一缕阳光悄然洒下,恰好落在“礼部”那黑底金漆的匾额上,映照出一片柔和的光芒。修订章程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这日,我才刚出宫门,便被贤妃——如今的贤太妃派人请了过去。“苏尚书好大的威风。”她慵懒地倚在软榻上,纤纤玉指轻抚着新染的丹蔻,唇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才上任几天,就要动摇祖宗礼法?”“太妃娘娘,”我欠身行礼,语气温和却不卑不亢,“时移世易,礼法也当顺应时势。”她冷笑了一声,目光如刀:“你可知朝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就等着你行差踏错。”“下官行事,但求问心无愧。”我平静地看着她,心中毫无波澜。“好个问心无愧。”她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危险,“那你与裴尚书深夜密会,也是问心无愧?”我心中一震,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太妃娘娘说笑了。”回到府邸时,云袖早已焦急地等在门口,一见到我便快步迎上来:“小姐,坊间都在传您与裴尚书……”“让他们传。”我打断了她的话,眉宇间透着一丝决然,“去查查,这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十日后的朝会上,我正式呈上了《请开女子科举疏》。金銮殿内,鸦雀无声,仿佛连空气都被凝固。片刻后,一阵激烈的反对声骤然炸开。“荒唐!女子入学已是破例,如今竟要参加科举?” “牝鸡司晨,国之将亡!”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我的脸上,但我只是静静地站在殿中,目光平视前方,似未听到那些刺耳的喧嚣。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一道晨光划破阴霾:“臣以为,苏尚书所言有理。”裴琰手持玉笏缓步出列,目光沉稳而坚定:“北境之战时,多少女子在后方织布耕田,供养军需。既然女子能为国出力,为何不能为国效力?”“裴尚书此言差矣!”周勉激动得胡子乱颤,手指颤抖地指向殿中央,“女子无才便是德!”“周大人,”我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您府上的千金,昨日刚在诗会上夺魁。”周勉顿时语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再也说不出话来。龙椅上的新帝——原三皇子萧景钰终于开口了,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此事容后再议。”退朝时,裴琰与我并肩而行,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眼底隐隐有些复杂的情绪:“看来这条路不好走。”“早就知道了。”我望着宫门外那辆等候已久的马车,嘴角微微扬起一丝淡淡的弧度,“但总要有人先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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