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同檐

盐风城的天气说变就变。上午还是晴空万里，过了午后，天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海面，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宋亚轩不安地看向窗外。他对于这种天气的变化比人类更为敏感，空气中弥漫的低气压和湿润水汽，让他鳞片下的皮肤都开始微微发紧。这不是故乡深海那种令人安心的水压，这是一种躁动的、预示着什么的信号。

刘耀文也注意到了天气的变化。他加快了手里熏制最后一批鱼的动作，提前开始收拾工具，将室外一些怕淋的物件搬回屋内。他的动作依旧沉稳利落，但眉宇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要下雨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角落里的宋亚轩听。

宋亚轩抱紧了膝盖，没有回应，只是更紧地把自己缩了缩。陆地上的风雨，对他而言是陌生的威胁。

终于，在一声沉闷的雷声滚过天际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就连成了雨幕，疯狂地冲刷着玻璃窗和卷帘门。风声呼啸，像是无数冤魂在窗外哭喊。一道刺眼的闪电撕裂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惊雷！

“轰隆——！”

宋亚轩吓得浑身猛一哆嗦，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捂住了耳朵，整个人蜷缩成更小的一团，瑟瑟发抖。深海之中何曾有过这样狂暴的声响？这雷声仿佛直接劈在了他的神经上。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那是一种源于本能的、对未知自然伟力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直放在柜台上的手机，再次流淌出那轻柔的纯音乐。刘耀文不知何时已经调好了它，音乐声试图穿透雨声雷鸣，营造一小片安宁的结界。

然而，在天地之威面前，这人工的慰藉显得如此微弱。又一道惊雷炸响，宋亚轩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被他死死咬着嘴唇忍住。

脚步声靠近。

刘耀文高大的身影停在了他的阳光角落旁边，挡住了部分窗外狰狞的天色。他没有蹲下，只是站在那里，垂眸看着抖得不成样子的小鱼精灵。

宋亚轩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在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到刘耀文逆着光的身影轮廓，像一座沉默的山。

忽然，一条带着体温和熟悉气息的薄毯，被有些粗鲁地整个罩在了他的头上，将他连同他蜷缩的身体一起包裹了起来。

“吵死了。”刘耀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他惯有的、不耐烦的语调，但在这风雨交加的背景音下，却奇异地没有往日的冷硬，“捂严实点，听不见就不怕了。”

说完，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就着旁边那个空置的熏柜，随意地靠坐了下来，长腿曲起，手臂搭在膝上。他就这样，守在宋亚轩的身边，隔着他，与窗外的狂风暴雨对峙。

毯子隔绝了部分可怕的光影和声音，更重要的是，那上面浓郁而熟悉的、属于刘耀文的气息，像最坚固的壁垒，将外界的恐怖牢牢挡住。宋亚轩躲在毯子营造出的黑暗和安全感里，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身体的颤抖也慢慢止息。

他能感觉到刘耀文就在身边，很近。即使隔着毯子，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出的热量和存在感。

雷声依旧在响，雨点依旧疯狂敲打，但宋亚轩忽然觉得，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他悄悄地将毯子拉下一点点，露出一双湿漉漉、还带着惊惧余韵的眼睛，偷偷看向身旁的男人。

刘耀文并没有看他，他正侧着头，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世界，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可靠。

宋亚轩看着他的侧影，听着耳边（虽然被毯子和音乐减弱）依旧轰鸣的风雨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不再是孤独一人漂浮在这陌生的、危险的世界。有一个看起来很强悍、很凶的人类，在他最害怕的时候，用他自己的方式，为他隔出了一小方安全的天地。

他慢慢地将脑袋靠在了身后冰冷的墙壁上，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刘耀文身上。

恐惧的坚冰，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中，加速消融。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感，如同被雨水滋润的种子，正在破土而出。

而刘耀文，始终保持着靠坐的姿势，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只有他自己知道，当那小东西在雷声中吓得发抖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就走了过来。看到他裹着毯子渐渐安静下来，一种莫名的、类似于安心的情绪，才在他心底缓缓漾开。

窗外的风雨依旧，店内的音乐轻柔。两人一坐一蜷，在喧嚣与静谧的交界处，共享着这片风雨同檐下的、无声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