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琏

春时渐渐和暖,皇帝来看了永琏几回,连连夸奖他聪慧用功,皇后望子成龙心切,自然督促更严,只盼爱子出类拔萃,远远越过了永璜才好。这一晚东风临夜,时气便有些反复,永琏白日里打了瞌睡,疏忽了学业,皇后便陪着永琏补读到了夜里,又亲自磨墨喂点心,陪着永琏写字。

永琏连着苦读,师傅严格督促,一刻也不放松,回来还要在皇后这里苦学温习。小儿家睡得不够,白日里都吃不消,这时候夜幕深沉,更是催人睡去。他头一点一点晃着像打瞌睡,手一斜,字又写歪了。

皇后(富察琅嬅):(温和中不失严肃)永琏,你若困了,便读书醒醒神。

永琏忙一警醒,散了瞌睡虫,小脸皱成了一团,求道:“皇额娘,儿臣每日早起,真的很累。儿臣想睡一会儿。”

皇后(富察琅嬅):(爱怜地摸着他的头)皇子们读书都是一般辛苦,你是嫡子,更不可落于人后。皇额娘知道你辛苦,才陪着你一起。来,再练一张字好不好?

永琏困得快要哭出来了,努力睁着眼睛:“皇额娘……”

皇后(富察琅嬅):(见他如此,不悦道)永琏,你何时变得这般爱撒娇。如此不听话,去窗下站着好好清醒清醒。素练,开窗让二阿哥醒醒神。

素练站着伺候了几个时辰,早已困睡难当,无非是掐着自己手臂和大腿,才能勉强支撑。听得皇后生气,忙道:“皇后娘娘,虽然春日里了,可这风还冷呢。不能冻着了二阿哥。”

皇后(富察琅嬅):(严厉道)非得如此,他才能醒了这瞌睡。撷芳殿照顾皇子,不也不许过饱过暖么。

素练无奈,只好开窗,那冷风一阵扑进来,素练冷得一哆嗦,立刻醒了不少。永琏看实在拗不过,又不敢违逆,只得含泪站在窗下,夜风一阵紧一阵吹过,写好的纸张纷纷翻起,皇后舍不得爱子辛苦写的字皱了,忙拿一个鸡血石兽头纸镇镇着,抬头时,便见永琏打了个寒颤,紧跟着就是一个响亮的喷嚏。

皇后(富察琅嬅):(满心的心疼,忙关了窗,搂住了永琏道)好孩子,你可知错了?

永琏委屈得紧,却不敢流露,只得道:“皇额娘,儿臣错了,儿臣听话。”

皇后(富察琅嬅):(紧紧抱住了永琏,鼓励道)你是嫡子,你若不争气,皇额娘还能指望谁呢

母子俩依偎在一起,素练不觉酸涩了眼角。

那夜习字后,永琏便有些风寒,皇后心中愧悔不及,便歇了两日夜补功课,白日照旧让永琏在尚书房用功,也不曾停了课业歇息。这一夜风声骤起,哪有一点春夜的暖气,直如十二月的冷风一般,呼呼不绝。疾风催动枝叶,那声音像是下着一场暴雨,扰得皇后不大安枕。到了后半夜,竟唤着皇帝名字惊醒过来。

素练赶紧起身,秉烛过来:“皇后娘娘,皇上今夜在养心殿。”

皇后(富察琅嬅):(握住素练的手,问道)你说皇上对本宫好不好?

素练一愣,几乎是本能一般应对了答案:“自然是好。您是中宫,又有儿女。”

皇后(富察琅嬅):(笑容苦涩)只因为这些?

“当然不是了。”素练舌头绊着牙齿地反驳。

墙上画轴舒展,画中的皇后与皇帝穿着礼服并肩坐着,神色肃然,唇角微含笑意,一个皎如玉树,一个正大庄容,算得一对佳偶。

皇后(富察琅嬅):(披衣起身,爱惜地抚着画卷)从前皇上叫过本宫的闺名,琅嬅。从什么时候,皇上对本宫只以皇后相称。素练,本宫有许久没听皇上唤过本宫的闺名了。

素练亦有些伤怀:“皇后娘娘,夜深不宜多思,恐伤凤体。”

可素练也明白,午夜梦回,发觉夫君不在身边,如何能不伤感?所以一看到后宫妃嫔得宠就替皇后难过不值。

皇后(富察琅嬅):(声音极轻微,似叹似诉)坐于凤位之上,便得日防夜防,顾着这个位子不被人夺走。因为一旦被人扯下凤位,不只自己前程不保,还连累儿女族人,本宫还有何面目去见富察氏全族?我大清自太祖努尔哈赤娶继妃富察氏衮代,之后再无富察氏女子成为皇后。本宫身为富察氏的荣耀,怎可不维持体面,将这荣光代代相传?”

素练自然知道皇后素来的心事与责任,更是感喟。忽然,外头一阵叩门声急急传来

皇后(富察琅嬅):(正色道)何事?

是莲心焦灼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撷芳殿嬷嬷来报,二阿哥染上风寒,浑身滚烫,请您快去瞧瞧。”

皇后登时失色,唤了一声“永琏——”,立刻更衣前去照看。

待皇后从撷芳殿永琏的住处出来时,已经是次日晌午时分,皇后抹泪痛心不止,连连追悔不该催逼着永琏写字不许他睡觉,还让他站在冷风底下醒瞌睡。素练忙以二阿哥高热退些睡下了劝解,玉妍也赶来探望,直劝皇后将二阿哥的病情告知皇上。皇后知道皇帝忙于朝政,也不愿拿小事去打扰。

皇后不放心永琏,当夜还是守在了撷芳殿,亲自喂药照看。永琏喝了药睡得很熟,齐汝跪在皇后跟前,头几乎低到了胸口,十分局促。

皇后(富察琅嬅):(震惊地盯着他,几乎不能相信)你说永琏气喘不是风寒所起?

的病由风寒而起,可高热反复,又有气促之症,偶尔憋闷脸色铁青,显然是风寒引出的哮症。皇后知道哮症的厉害,如何肯信。可齐汝也不敢隐瞒,直道那哮症是胎里带来的弱症,有些人身体强健,许是一辈子也不会发作。有些人天生体弱多病,从婴孩时就熬不住也有。而永琏此次发作,则是疲劳不安,悬心紧张又兼风寒侵体,才勾出了藏于体内的症候。

皇后意欲站起质问,可眼前金星乱晃,她人也熬得疲累,哪里能够站稳,一下又跌坐在椅中,所有意欲质问的怒气都化作了无限伤痛与爱怜,除了问齐汝能否治好永琏,她一万个争强之心都灰了。齐汝凝神想了半日,又搭永琏脉象,谨慎了片刻措辞,才道:“若是好好养着,可避免发病,一生平安。若是不小心仔细……”他见皇后面若金纸,根本受不住他下面的话,只能婉转道,“二阿哥有神明护佑,必然无恙。”

一个医者,也要依赖神明,永琏是多么可怜!皇后久在宫闱,如何听不懂里头的意思,只觉得撕心裂肺一般,天地都失了颜色。

素练见皇后如此,也晓得不好,便出面叮嘱:“皇后娘娘别忙着伤心,您得打起精神照顾二阿哥啊。齐太医,二阿哥的安康就托赖您了。”

齐汝连连答允,许诺自当尽心竭力保二阿哥康健,便起身去开方抓药。

皇后(富察琅嬅):养永琏到这么大,却得了这个治不好的症候。素练,可叫本宫怎么办才好啊

素练也没了主意,脑子里一个个念头转着,全都说了出来:“皇后娘娘别急啊。宫里有大把的太医,再不成告诉老夫人,去宫外四处寻神医妙方,二阿哥一定会没事的。”

皇后(富察琅嬅):本宫知道哮症的厉害。本宫的堂兄便得过哮症,一世不能骑马射箭,须得小心养护。寻常人还好些,可永琏是嫡子,是皇上的寄望,若不能学武,往后还有什么指望!

“二阿哥聪慧,学好读书写字也一样啊。”

不,不!能文不能武,如何做皇子?如何辅佐皇帝?可怜这孩子一世都要病痛缠身,落于人后。

皇后(富察琅嬅):永璜本就是庶长子,见嫡长子如此,如何不生轻蔑之心,本宫想想就后怕!何况再看看皇上又有多少康健的皇子

偏这个时候,永琏得了这个难治之症,试问谁还敢立这病弱之子为太子?来日便是顺利承位,新帝孱弱,兄弟觊觎,又会生出多少祸事?这样的事,太祖、太宗、世祖、圣祖几朝还算少么?多少无辜的性命都因此而断送了。素练心头发狠,道:“嫡子就是嫡子,便是得了哮症,那还是谁都比不上。” 素练这般神色,倒教皇后安心了不少。她轻轻抚摸永琏病中的小脸

次日,皇后的生母富察氏悄悄得了消息,便赶来撷芳殿看望永琏。这一看简直勾起了无数眼泪,富察夫人心肝儿肉地疼爱,直劝皇后将事情告诉皇帝。皇后却只是犹豫,不知该如何禀告。熬了半日,富察夫人也只得回去了。

照例是皇后的心腹侍女素练送了富察夫人出去。富察夫人有满腔的话要叮嘱皇后,但见皇后只是含泪悔恨,许多话竟不知从何说起了。对着素练,富察夫人才敢抱怨大半年的才见到永琏一回,这孩子却病成这样,实在可怜。素练哪敢说是皇后心急催逼读书过于严格所致,只得拿太医院的医术来安慰富察夫人。富察夫人对皇后母子素来是一百一千个费心,可这回见着永琏的病况,又见过富察氏族人发病的模样,实在是急坏了:“嫡子病弱,诸子与其母就会不安分。皇上也会怕孩子难养,就动了立别人为太子的心了。”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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