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痕
影沼信消失的地方，连空气都透着股空洞的冷。柳迦岚站在原地，胸口像吞了半块冰碴子，凉得从喉咙一直渗到肺里。赢了吗？勉强算。追猎者确实碎成了黑烟，但这胜利像块带刺的糖，嚼着甜，咽下去扎得慌——非但没把麻烦捋顺，反而扯出了更长的线头，缠成一团乱麻。
“柳迦岚！撑得住吗？”陆英招的军靴踏在金属地板上，震得人耳膜发紧。他带着一队队员冲过来，战术头盔的灯还亮着，脸上的油污没擦干净，眼窝下是熬夜的青黑。扫过柳迦岚没受伤的身体，他又把目光钉在满是腐蚀坑的通道壁上，眉头拧成了疙瘩，“那黑皮小子……跑了？”
柳迦岚喉结动了动，声音有点干：“走了。状态糟得很，但脑子是醒的——至少现在是。”
“醒着才麻烦！”陆英招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刚才指挥时被碎石崩到了嘴角，“一个揣着贝利亚因子的不定时炸弹，在外面晃悠跟遛弯似的，谁知道他下一秒是炸别人还是炸自己？”他挥挥手，队员们立刻散开，有的扛着检测仪扫能量残留，有的用激光切割变形的金属板，“基地防御漏得跟筛子似的，修复报告堆起来能砸死人，上面那群老古董要是知道‘危险目标脱逃’，能把咖啡杯砸我脸上。”
索拉的光之化身飘了过来，周身的金光像层暖纱，拂过之处，空气中残留的黑暗能量滋滋消融。她指尖轻点虚空，面前浮现出半透明的能量波形图，上面跳动着两道痕迹——一道是影沼信留下的黑红色波纹，一道是追猎者崩解时散逸的暗紫信号。
“陆指挥官，不必过于忧虑。”索拉的声音像浸了温水，“他最后关头硬抗‘编织者’的清除指令，还跟亦塔斯克搭了把手——这说明他心里的‘锚’没断。现在GEAS没本事控住他体内的力量，硬留着只会逼他再堕回黑暗，倒不如放他走。”她指尖划过波形图的交点，“你看，他的黑暗能量里，多了道微弱的‘自我’纹路，像在黑布上绣了根银线。”
柳迦岚望着影沼信消失的阴影，想起意识空间里那面燃着雷火的黑盾——那不是守护谁，是跟命运掰手腕的倔劲。“他选了条最险的路，但没跑偏。”他转头看向陆英招，眼神亮得坚定，“而且他不是跑了，是成了‘活坐标’。追猎者是冲着他来的，‘编织者’肯定还会找他。我们盯着他的能量痕迹，说不定能反咬一口，摸到‘编织者’的老窝。”
陆英招愣了愣，随即拍了下大腿：“嘿，你这脑子转得够快！行，就按这个思路来！”他掏出对讲机吼道，“技术部！给我把追猎者的量子信号拆成渣，再对比影沼信的能量特征，搞个追踪算法出来！就算他躲到宇宙缝里，也得把他的位置标出来！”
GEAS总部像台重新上了油的机器，轰鸣着运转起来。破损的通道被焊上钢板，紊乱的能量网重新校准，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没了往日的轻松——追猎者那种“穿墙过缝”的攻击方式，让所有人都明白，以前的防御体系，就是纸糊的城墙。
柳迦岚这几天泡在数据室和训练舱里连轴转。白天跟着索拉分析能量波形，把追猎者的量子信号和“编织者”的指令碎片对比来对比去；晚上就进模拟舱，试着用η因子模拟那天和影沼信的“光暗协同”——他总觉得，η因子不是只能搞“守护”，那天缠上黑盾的光丝，像给齿轮上油似的稳住黑暗能量，这其中肯定有更深的门道。
他的笔记本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图：左边是亦塔斯克的源初光纹，右边是影沼信的黑暗雷纹，中间用箭头连起来，旁边批注着“不是融合，是共振——像两根不同调的弦，被同一阵风按住了颤频”。
这天下午，柳迦岚正对着艾瑟尔星的η因子波动曲线发呆，陆英招一脚踹开数据室的门，手里的纸质报告边缘都被捏皱了，像是攥着颗随时会炸的手雷。
“有大发现！”陆英招把报告拍在桌上，咖啡渍都震得跳了跳，“技术部联合索拉的星图数据，把追猎者的信号碎片当‘钥匙’，捅开了深空扫描的后门——找到了个同源信号源！”
柳迦岚一把抓过报告，目光顺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往下扫，最后钉在坐标图上——英仙臂边缘，一片被标为“死寂空洞”的星域。那地方他在星图上见过，连星际海盗都嫌荒凉，除了漂浮的碎石，连暗物质都稀疏得可怜。
“信号弱得像蚊子叫，时断时续。”陆英招指着坐标旁的注释，“技术部猜，要么是‘编织者’的基地在‘待机’，漏出来的能量残渣；要么是个中继站，在给什么东西传信号。不管是哪个，都是条大鱼！”
柳迦岚的心跳猛地加快——这是他们第一次摸到“编织者”的尾巴！但他看着报告末尾的补充数据，眉头又皱了起来：“这是什么？”
那是一段模糊的能量波形，曲线像条没骨头的蛇，绕着追猎者的信号源转了半圈，尾巴却扫过了艾瑟尔星、永霜星，最后缠上了地球的星脉坐标。
“邪门就邪门在这！”陆英招的声音压低了些，“扫描的时候意外扫到的，跟影沼信体内那点被污染的η因子碎片，能对上频率！但这波动不是从一个点发出来的，像弥漫在宇宙里的雾，沾着你去过的所有‘η星球’。”
柳迦岚的手指抚过波形图——艾瑟尔星的绿洲、永霜星的冰原、地球的山川，这些他用η因子共鸣过的地方，竟然被同一条“能量线”串了起来。这到底是“编织者”的阴谋，还是宇宙本身的某种联系？
就在这时，他挂在脖子上的通讯器突然“嘀嘀嘀”地叫起来，屏幕亮得刺眼。赛罗的脸占满了画面，平时总带着笑意的嘴角抿成了直线，连标志性的头镖都透着紧绷——背景是光之国的战略指挥室，墙上的星图闪着红光。
“柳迦岚，陆英招，索拉，”赛罗的声音没了平时的跳脱，像砸在钢板上的铁球，“光之国也扫到了那道量子信号，性质确认了——跟奥特之王典籍里记载的‘虚空余孽’对上了。”
索拉的光翼猛地一颤：“奥特之王的典籍？”
“是封印在密室里的残卷。”赛罗的目光扫过屏幕外的三人，“上面写着，‘编织者’不是要抢能量，是要‘接线’——接‘根源之海’的线。那地方不是意识源头那么简单，是宇宙的‘系统核心’，管着所有物理常数，比如光速、引力，还有生命能量的规则。”
柳迦岚的呼吸停了半拍。
“他们要重构宇宙，不是烧房子，是拆了地基重盖。”赛罗的声音沉到了底，“那‘根源之海’，就是宇宙的‘格式化按钮’。他们找到接入点，整个宇宙的生命、文明，全得清零。”
“轰”的一声，柳迦岚脑子里像炸了个响雷。不是吞噬，是格式化。整个宇宙，掀桌子重来。
“光之国的先遣队已经出发了，目标就是你们给的坐标。”赛罗的头镖动了动，“柳迦岚，亦塔斯克的力量，可能比我们想的更重要——η因子能共鸣星球，说不定也能‘干扰’编织者的‘接线’。你得尽快成长起来，这场仗，输了就没下辈子了。”
通讯器暗了下去，数据室里静得能听见仪器的电流声。窗外传来重建工地的钢钉敲击声，“叮叮当当”的，那是人类没被打垮的证明；远处的天空飞过几架GEAS的巡逻机，尾焰划开云层，像给地球系上了安全带。
柳迦岚握紧了拳头，掌心贴在报告的坐标图上——英仙臂的“死寂空洞”，像只藏在黑暗里的眼睛，正盯着他们。影沼信的能量痕迹在宇宙里飘着，那道弥漫的波动像条引线，而“编织者”的格式化计划，已经拧上了发条。
“我们没退路了。”柳迦岚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迷茫，只剩淬过火的坚定，“追猎者只是前哨，真正的狼，在星空深处等着。”
陆英招点了根烟，火光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跳了跳：“那就备好猎枪。GEAS就算拼光家底，也得把地球的门守住。”
索拉的光翼散发出柔和的金光，笼罩住两人的身影：“光之国的援军在路上，我们不是孤军。而且，别忘了影沼信——他心里的那根‘银线’，说不定会成为意外的变数。”
柳迦岚望向窗外的星空，那颗被称为“启明星”的亮星正在闪烁。他摸了摸胸口的η因子共鸣器，那东西正微微发烫，像在呼应遥远星空里的某颗“星”——是影沼信？是“编织者”的基地？还是那神秘的“根源之海”？
余波未平，新的风暴已在宇宙深处集结。而他们脚下的地球，这颗渺小却倔强的星球，已经站在了风暴的最前沿。柳迦岚知道，下一次踏出地球的那一刻，就不是“拦截”，而是“远征”——为了守护那些“叮叮当当”的重建声，为了不让星空里的光，变成宇宙格式化后的最后一抹残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