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凌云宗前，三问登仙路【中（下）】

意识沉浮于无边无际的迷雾之海。

沈青兮感觉自己像一叶迷失方向的扁舟，在粘稠的、冰冷的白色中飘荡。耳边是遥远而扭曲的哭喊、惊叫，还有她自己逐渐微弱的心跳。身体的知觉正在被剥夺，沉重与麻木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向核心。

“这就是问心林的考验？死于迷梦，沉于毒瘴？”一丝不甘在她即将沉寂的识海中泛起微光，“不……我既已死过一次，又得此机缘，岂能倒在此处？”

就在她意志挣扎的刹那，识海深处那道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仿佛直接烙印在灵魂之上：

【检测到宿主意识遭受外来幻力侵蚀……】

【分析侵蚀类型：低阶迷魂幻雾，混合心魔引子。】

【判定宿主道心：100/100（澄澈如水）。】

【被动天赋「霜域」触发……判定中……幻雾属灵力畸变，蕴含微弱水属特性……触发冻结效果！】

嗡——

一股极寒之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自沈青兮的识海核心迸发！那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寒冷，而是一种纯粹精神层面的冰封之力。以她的意识为中心，周遭翻涌的、试图侵蚀她的白色迷雾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瞬间变得迟滞、僵硬。

在她“眼前”，那无边无际的白开始凝结出细碎的冰晶，扭曲的噪音被拉长、变调，最终归于寂静。冰冷的感觉驱散了身体的麻痹，反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幻境抗性大幅提升。迷魂效果已免疫。】

系统提示音落下，沈青兮猛地“睁”开了眼。

她依然躺在冰冷的林地上，周身依旧被浓雾包裹，但此刻，这雾气在她感知中已不再神秘可怖。它们像是遇到了克星，在她身周三尺之外徘徊不前，偶尔触及，便会发出细微的、仿佛冰屑碎裂的声响。

她撑着手臂，缓缓坐起。动作间，筋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之前的无力感已烟消云散。目光所及，依旧是能见度极低的浓雾，但耳中听到的，却已是另一番景象。

方才还此起彼伏的哭喊和尖叫，此刻大多变成了压抑的啜泣、混乱的自语，或是癫狂的挥舞动作。一个少年就在她不远处，对着空气拼命磕头，口中念念有词：“爹，娘，孩儿知错了，再也不敢偷懒了……”另一个少女则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脸色青紫，仿佛正被无形的绳索勒紧。

“心魔引……放大内心深处的恐惧、愧疚、执念？”沈青兮心中明悟。这问心林，问的便是心性。灵根资质决定起点，而心性的坚韧与否，则决定了在危机四伏、诱惑遍地的修仙路上能走多远。心志不坚者，极易被外魔所乘，或走火入魔，或堕入邪道。

她环顾四周，能像她一样保持清醒，甚至开始尝试移动的人，寥寥无几。那个最先进入竹林的锦衣少年，此刻正脸色苍白地盘膝而坐，额头冷汗涔涔，身体微微颤抖，显然也在与内心的幻象激烈抗争，但似乎勉强稳住了阵脚。更远处，隐约可见那名黑衣的独行少女，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步伐虽慢，却异常稳定，正一步步向前走去。

“不能耽搁。”沈青兮不再犹豫，站起身。系统的辅助和变异冰灵根的天赋让她在这场考验中占据了先机，但这并非可以懈怠的理由。

她选定一个方向，那是直觉中竹林深处，也是出口可能存在的方向，迈步前行。

雾气在她身前自动分开，又在她身后合拢。每一步落下，脚下的腐叶都会凝结出一层薄霜。她并未主动运转灵力，这只是「霜域」天赋自然散发的气息对环境中水属灵力的影响。

行走间，幻象并非完全消失，而是变得极为淡薄、可笑。她看到前世车祸那刺眼的车灯和飞溅的鲜血，画面刚一闪现，便被识海中的寒意冻结、破碎；她看到虚幻的仙丹法宝悬浮眼前，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她却只是目光淡漠地一瞥而过。

她的道心，在经历生死蜕变和系统绑定时，似乎已被淬炼得远超常人。这些针对少年心性的考验，对她而言，威力大减。

然而，就在她以为能一路平静地走出竹林时，前方的雾气忽然剧烈翻涌起来。

“滚开！你们都滚开！我是天命所归！我是未来的仙尊！”一个状若疯狂的少年，双目赤红，手持一柄不知从何处抽出的短剑，正胡乱劈砍着。他显然已彻底被心魔吞噬，将周遭的雾气、竹影都看成了索命的敌人或是抢夺机缘的对手。

沈青兮本想绕开，但那疯癫少年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存在，猛地转过头，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她。

“是你！你想抢我的宝贝！”他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持剑冲了过来。剑锋划破雾气，带着一股蛮横的劲风。

沈青兮瞳孔微缩。这少年似乎有些凡俗武艺底子，在疯狂状态下，力量不容小觑。她体内真气自发运转，冰寒气息透体而出。

就在剑尖即将及身的瞬间，她侧身避过，同时右手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寒气，快如闪电般点向对方持剑的手腕。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并非骨头断裂，而是那少年手腕处的衣袖和皮肤瞬间覆盖上了一层薄冰，动作骤然僵滞。短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那少年似乎被手腕传来的刺骨寒意惊醒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疯狂淹没，抱着被冻僵的手腕惨嚎起来，转身跌跌撞撞地没入了浓雾深处。

沈青兮看着自己的指尖，寒气缓缓收敛。这只是对灵力最粗浅的运用，甚至连术法都算不上，但效果却出奇的好。变异冰灵根的霸道，可见一斑。

她没有停留，继续前行。

越往深处，雾气似乎渐渐变淡，但施加在心头的无形压力却在缓慢增加。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低语，诱惑、恐吓、哀求……试图撬动她坚固的心防。

但她灵台清明，道心澄澈如镜，冰心一片，将这些杂音尽数隔绝在外。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浓雾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界限切断，身后是白茫茫一片，身前却是朗朗青天，翠竹摇曳。阳光重新洒落，带着令人心安的暖意。

她，走出了问心林。

林外空地上，稀稀落落地站着数十人。比起入林时的近千之数，可谓十不存一。这些成功走出的人，大多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疲惫与后怕，但也有一丝历经磨难后的坚毅。

那名白袍老者依旧立于前方，目光扫过成功走出竹林的众人，在看到沈青兮时，微微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沈青兮注意到，那个锦衣少年和黑衣少女也已出来，分别站在不同的位置，调息恢复。锦衣少年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而黑衣少女则气息平稳，仿佛只是散步归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又陆续有十几人挣扎着走出。当最后一人几乎是爬着越过雾线时，老者袖袍一挥。

嗡鸣声中，那片笼罩竹林的巨大光幕再次升起，将剩余的、未能走出的人隔绝在内。浓雾缓缓散去，显露出林中横七竖八倒地昏迷的身影，自然有凌云宗弟子入内将其抬出救治。

“第二关，问心，结束。”老者的声音回荡在山谷，“尔等能于此地站立，心性已算合格。休息一个时辰，进行最后一道考核——问道心！”

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凛。灵根、心性之后，这最后一道，问道心，又会是何等光景？

沈青兮寻了处僻静角落，盘膝坐下，默默运转体内那微薄却精纯的冰系真气，恢复着方才消耗的精力。帽檐下的目光，平静地投向那宛如巨剑般直插云霄的天剑峰。

登仙之路，已过两问。这最后一问，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