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月光下的真言

然而，下一秒，黎默涵敏锐地发现，那刚刚平静下来的貘兽，其眼部周围的纯白毛发，竟开始隐隐泛起不正常的绯红，如同雪地中渗出的血珠。

在她震惊的注视下，貘兽庞大的身躯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形体在光芒中迅速收缩、变化。转眼间，那山岳般的巨兽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静立在月光下的少年。

他身姿颀长，一头蓝白渐变的发丝如同月夜下的流水，柔顺地披散在肩头。 他的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那长长的睫毛竟是纯净的洁白，如同落下的新雪。 睫羽之下，是一双空灵得仿佛不染尘埃的眼眸，透着纯净而忧伤的蔚蓝，如同最深最寂寥的湖泊。 然而，与这极致纯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眼下一抹妖冶的绯红，如同泣血的点缀，让他整个人在圣洁中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之美。

少年缓缓抬起眼帘，望向黎默涵，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却又奇异地糅合着一种月光般的柔和：

“月，”他轻声说，那蔚蓝的眼眸中弥漫着化不开的哀伤，“从来都不是安抚情绪的东西……那光芒，只会让我再次清晰地回忆起族群灭亡的那一刻……那种，刻入骨髓的绝望与悲哀。”

说完，他深深地看着黎默涵，那蔚蓝的眼尾不受控制地开始泛红，如同白玉染上了胭脂，带着一种易碎的美感。 他微微摇着头，声音带上了细微的哽咽：

“我不想……再回忆那些痛苦了……”

黎默涵彻底愣住了，仿佛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她站在原地，一股冰冷的愧疚感瞬间贯穿全身。她没想到，自己赖以自保、以为是救赎的方式，竟成了最残忍的举动，如同将对方未曾愈合的伤口，用粗盐狠狠地再次覆盖、揉搓。

“抱歉……”黎默涵朱唇微张，却发现自己除了这两个苍白无力的字，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任何解释，在此刻这巨大的悲伤面前，都显得如此虚伪和不合时宜。

岚殁垂下眼眸，那洁白的眼睫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敛住了眼底翻涌的剧烈情绪。 他没有回应她的道歉，只是默默地走到另一扇未被破坏的高窗旁，伸出手，亲自将那厚重的窗帘缓缓拉开。

皎洁的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入，如同银色的瀑布，温柔地洒在他身上，为他那蓝白渐变的发丝和纯白的衣袍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辉，竟呈现出一种矛盾而震撼的神圣意味。他立于月华之中，本身就如同一个从古老月宫中走出的、带着永恒哀愁的精灵。

他侧身坐在窗沿上，伸出手，仿佛要接住那虚无的月光，目光悠远而空濛，用一种古老而低回的语调吟道：

“貘，食梦以为生。然，月华增其哀，而不能释其怀。”

这充满宿命感的话语在塔内静静回荡。随即，岚殁的目光越过黎默涵，投向了她身后的黑暗，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还不肯现身么？”

黎默涵闻言一怔，茫然地转身。

只见塔门入口处的阴影里，苏炜默不知已站立了多久。他怀中，正安稳地抱着昏迷的倾君。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抬脚，几步便轻巧地略过黎默涵，仿佛她不存在一般。他走到塔内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那里不知何时凝聚起一团柔软而洁白的、如同云絮般的物质——那显然是岚殁的能力所化。

苏炜默小心翼翼地将倾君安置在那片“云床”之上，动作轻柔得与他之前的冷淡截然不同。

“我检查过了，”他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还好，不是太严重。岚殁，交给你了。”

岚殁从窗沿上轻盈跃下，如同一片羽毛，悄然落在倾君的身边。他凝视着倾君苍白而姣好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然后缓缓伸出修长的手指，引导着从窗口洒落的纯净月华，如同最轻柔的纱幔，温柔地覆盖在倾君的脸庞与身躯之上。

“会尽一切办法，”岚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救治倾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