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末路微光
“所以……我到底是谁……”
“遏云舟”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些互相冲突、撕扯的记忆从脑髓中硬生生挖出来。真正的遏云舟那充满血腥与救赎的过往，如同炽热的岩浆，与他被植入的、扭曲的意志激烈冲撞，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焚毁、搅成碎片。他的眼神涣散，瞳孔在暗蓝色与不祥的漆黑之间剧烈闪烁，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连站稳都显得困难。自我认知的崩塌，带来了远比物理伤害更致命的混乱与昏沉。
就在这意识防御最为薄弱的瞬间——
一直强撑着力气、等待时机的倾君，眸中寒光骤然爆射！
压抑已久的愤怒、目睹挚友身躯被亵渎的痛楚、以及险些被控制的屈辱，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最凌厉的杀意！她足下猛地发力，身形如一道撕裂阴影的紫色闪电，疾掠而出！周身神力不再有半分保留，金紫色的光芒如同爆发的星璇，将地牢的昏暗瞬间驱散！
“无论你是谁——”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滔天的恨意，“把我的云舟……还回来！”
“砰——！”
凝聚了她全身力量的一击，裹挟着净化与毁灭的双重意志，结结实实地轰在了“遏云舟”毫无防备的面门之上！
“咳啊——！”
“遏云舟”甚至来不及做出有效的格挡，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方坚硬的石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碎石簌簌落下，他瘫软在地，一口混合着漆黑能量的鲜血猛地喷溅出来，在冰冷的地面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痕迹。
他试图爬起来，但脑海中的混乱让他连方向都无法辨别。一个是坐在尸山血海中、被格莱修斯带走的男孩；一个是高踞神座、承受着“伪神”之名的代行者；一个是最终被认可、与光同行的守护者……无数个“遏云舟”在他脑中尖啸，争夺着主导权。
“我是……谁……”他捂着脸，发出痛苦的呻吟，那声音里充满了迷茫与撕裂感，甚至连防御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而漏洞百出。
倾君却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身影再动，如影随形，攻击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拳、掌、指，每一击都蕴含着崩山裂石的神力，精准而狠戾地招呼在“遏云舟”的要害之处。金紫色的神力与那墨红色的不祥能量不断碰撞、湮灭，发出刺耳的爆鸣，激荡的气流将地牢中的尘土与碎石尽数卷起。
她的愤怒化作了最有效的武器，而他的迷茫则成了最致命的软肋。此消彼长之下，刚才还掌控一切的“遏云舟”，此刻只能在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狼狈不堪地挣扎、后退，节节败退。他眼中的漆黑时而占据上风，流露出暴戾的反击欲望，时而又被那暗蓝色的痛苦与迷茫取代，使得他的反击变得犹豫而无力。
地牢，彻底成为了情感与意志的残酷战场。
倾君周身神力澎湃如海，金紫色的光芒在她掌心凝聚成一道足以撕裂空间、湮灭神魂的致命裁决。她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将所有悲痛与愤怒都倾注于这最后一击，誓要将那玷污云舟存在的赝品彻底抹杀！
然而，就在神力即将脱手而出的刹那——
一股无形却浩瀚无匹的力量如同最坚韧的蛛网，瞬间缠绕而上，将她整个人牢牢禁锢在原地！那力量温和却不容抗拒，生生扼住了她毁灭的势头。
倾君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地牢入口处，格莱修斯静立在那里，神色复杂，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与了然。他缓缓收回抬起的手，刚才正是他出手制止。
“……前辈？”倾君的声音因力量被强行中断和极致的情绪而异常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冷静点，倾儿。”格莱修斯清冷的声线如同冰泉，试图浇熄她沸腾的杀意。
“我……很冷静。”倾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狂暴。她再次睁眼，目光死死锁住那个挣扎着的“遏云舟”，准备再次凝聚力量。
可眼前的一幕，让她所有的动作和思绪瞬间冻结。
“遏云舟”的身体，竟从边缘开始，化作点点细微的、如同灰烬般的荧光，正一点点飘散、消融！不仅仅是这个赝品！倾君猛地转头看向另一边——那被冰冷锁链缠绕的、早已失去生命的真正遏云舟的躯体，竟然也在同步消散！如同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归于虚无。
两次。
她两次亲眼目睹他的消亡。一次在她面前气息断绝，一次在她眼前形神俱散。
“……我，又是这样……”倾君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碎裂。那支撑着她的所有力量——愤怒、仇恨、甚至是强烈的拯救欲——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她高举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险些软倒在地。
格莱修斯瞬间出现在她身侧，稳稳地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这个时候，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倾儿，去找菩勒莱哲大人吧。现在，只有祂能给你答案。”
倾君茫然地抬起头，眼中是一片劫后的空洞与麻木。找……菩勒莱哲大人？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强提起体内几乎枯竭的神力，艰难地在空中划出一道闪烁着微弱光芒的传送门。光芒一闪，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格莱修斯站在空荡死寂的地牢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神境。无边无际的纯白与静谧。
“菩勒莱哲大人……”倾君几乎是摔落在冰冷而虚无的地面上，连跪姿都难以维持，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血的哀求与彻底的无力。
“那孩子是我亲手选出的，你也是，倾君。”神明菩勒莱哲的声音空灵而浩大，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古老的回响，一遍遍敲击在倾君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既然你们曾一同管理过天下，灵魂早已交织下羁绊，那么，你也一定有办法救他。”
“……什么？”倾君愣住了，涣散的眼眸中透出极致的困惑。她有办法？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她连他最后的存在都无法留住！
“去吧，他不会死的。”菩勒莱哲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法则，不容置疑。
还未等倾君理解这近乎神谕般的话语，周围的空间再次扭曲。
下一秒，她已然置身于荼苒虞山熟悉的山峦之间。清冷的山风拂过，却带不来丝毫清醒。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踉跄一步，虚弱地环顾四周，还想对着虚空追问，还想祈求更明确的指引。
但她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精神的反复摧残，神力的过度消耗，希望的瞬间燃起与落空……所有的一切叠加在一起，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
视野迅速暗下，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尽的黑暗坠落。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瞬，她模糊的视线边缘，捕捉到一个急速向她奔来的身影。那身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穿透了她厚重的绝望。
“是……谁……？”
微弱的疑问消散在唇边，她彻底陷入了昏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