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苗氏)
我自少时便陪在官家身边,他去哪儿我便跟到哪儿,倒真真应了话本子里那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那年我十六,官家二十二,我心愿得偿嫁给了我少女时代便倾慕的恋人,即便入了后宫并不像我期盼的那般美好,日子无趣无人做伴,郭氏蛮横几次刁难,官家也因朝政繁忙一个月也见不了几次,日子就这般过着,不久我就发现我有了身孕,我和官家都高兴坏了,那日晚上灯火摇曳,只有我们两个,在榻上他抱着我抚摸着我的小腹,在耳边低语,尽是对腹中孩子的期盼,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后来又有了徽柔,徽柔刚生下来的时候,我把她抱在怀里,心里止不住的高兴,也止不住的流泪,小小的一团,却是我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小团子,有了最兴来的前车之鉴,我只愿我的徽柔一生平安顺遂,觅得良人相伴一生
转眼过了几年平淡的的时光,日复一日,后来听说官家封了个舞娘,短短几日的功夫便极尽恩宠,颇有几分宠冠后宫的架势,对此我也只是暗暗惊叹,听宫人们私下议论,张氏生的天姿国色,仙姿佚貌 ,比之玄宗杨妃,吴越西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当宫人戏语,直到后来在皇后寝殿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她真的很好看,似妖似仙,娇艳欲滴,身姿婀娜,往哪儿一站便忍不住让人怜惜
她性子火受不得半点委屈,在坤宁殿便敢与郭氏分庭抗礼,大打出手,受了委屈,半夜竟跑到福宁殿夜叩殿门,宫侍左右,无人能阻 ,官家原也觉张氏无理胡闹,可打开殿门便看见美人衣衫凌乱,乌发散乱,一看见官家便哭的稀里哗啦,一把抱住男子的腰身,任谁都没了半点脾气,只一把抱起女子,关起殿门,轻声安抚
最后竟只罚了抄录宫规 ,最后也不知那宫规是罚的谁,又是谁抄录的,只知张氏越发受宠,宠冠后宫,便是皇后也要让她三分,短短几年,便连越数级挂上了贵妃的头衔,为人也越发骄横,倒是有几分当年郭氏的影子,可唯一不同的是官家的态度却是一味纵容偏爱,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无限的宠溺,要什么给什么。
我忘不了那一日我带着徽柔去看她,就听见官家说生完肚子里的孩子便不生了,没有儿子也不要紧,大不了把皇位传给宗室子,我了解官家,他表面温和宽厚,可心里是不甘心的,那是他父皇是先帝留给他的江山又怎能甘心拱手让给旁支,他心底终归还是想要个儿子,殿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便见官家身上白色的朝服上面浸满了药汁,可他却不愿离开半步,只手仍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愿分离
她生了三个孩子,皆是公主,可官家却是依旧爱如珍宝,徽柔便相对有些逊色了,这恐怕就是旁人所说的子凭母贵吧,她也是个可怜人,三个女儿一个个皆早早夭折,我深知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锥心刺骨之痛,三公主去的那晚上宁华殿灯火通明,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站在屏风后看见她疯魔了般去抓宫人手里的孩子,官家则是死死地抱着她,连一向内敛沉稳的官家也哭了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是怎样的,既心痛,又心疼…………
她去的那日,是皇后的生辰,她穿了一身灯笼锦华贵异常,头上戴着的冠子也是超出了仪制,官家也察觉出了不对虽心中不悦可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说穿着好看
她也笑了,可笑的却是如此的悲凉和嘲讽…………
那日晚上就传出她病危的消息,官家守在她身边整整一日,之后抱着她的遗体整整一夜,谁来劝都没用,后来不顾祖宗家法,世俗议论,追封她为皇后,谥号温成
温成,温成,德行宽柔曰温,齐盛广渊曰成,是为温成皇后,字里行间俱是偏爱
葬礼那日她穿着皇后大礼服,头戴点翠凤冠,半遮半透的丝巾盖在娇美的面庞上,隔着屏风看不真切,官家不许任何生人靠近只一人在棺椁前守着,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好像这样她就不会离开
过了许多年,他也去了,弥留之际他嘴里念的心里想的那个人还是她,这些年官家常常拿着她的画像睹物思人,有一次在她的祭日,官家按照往年一般命人在宁华殿摆了几盘她爱吃的甜点,又拿了酒,那日他喝的酩酊大醉,意识不清,对着她的画像说了一夜的话,可伊人已去焉能返俗
而我继续留在这宫里安度余年,暮年回首我常常能想到她的音容笑貌,人人皆说君恩如流水,宫里的女子皆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可上天却格外偏袒她,以至引得君恩永驻,春色不断,便是后来官家晚年盛宠的董娘子也总是不及分毫
可这宫里人谁又不可怜呢,我也常常想起官家他是高高在上的官家,也是我少女时代的情郎,爱情的种子从那时便已深深埋下,可遗憾的是我却不是他的意中人,他也从未和我说过那般肉麻的绻绻情话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变得昏暗,夕阳西下,朱红色的宫墙里也显得格外寂寞,苗氏站起身走到殿门前看着迟暮得夕阳,形单影只得身影显得格外悲凉,望着夕阳不自觉的开始自言自语
“记得从前没进后宫时你也会陪我玩,我被大娘娘罚跪庙堂,你就给我拿厚厚的跪垫,记得我喜欢的乳酪团子,温声唤我瑾年,瑾年…….瑾年,苗瑾年”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你便不记得了”
“苗瑾年”
眼泪划过沧桑的面庞,思念和悲伤如洪水般涌来压的人喘不上来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