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曹淑)
宁华殿内,气氛肃穆得令人窒息,显得格外沉寂。与低垂的挽联和白绸相互映衬,更添几分凄美。
宫女太监身着素服,跪伏于丹陛之下,无声地啜泣连平日里悦耳的鸟鸣声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时间流逝的滴答声
殿中央摆放着一樽巨大的棺椁,宫女们皆低垂着脑袋,隐隐啜泣,赵祯身着素服从殿外走了进来,细看之下竟是万分憔悴,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几岁
赵祯走到张月盈棺椁前,棺椁内的张月盈身着一件庄严华丽的皇后袆衣,深青色的面料上,金线织就的日月星辰栩栩如生,象征着天地万物的和谐运转。衣襟与下摆处,十二条纹样细致排列,头戴九龙四凤冠,,口衔珠滴,四只凤凰振翅欲飞,其间镶嵌着珍珠与宝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面容上画着张月盈最喜欢的珍珠妆,宫人们也按例将丝巾帕盖在了张月盈的面容上,可透过细纱仍能看清女子娇美的面庞
棺椁中的女子看起来那般美好好似还活着一般,只是睡着了,赵祯伸出手颤抖着握住女子的柔荑,女子手上的玉镯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盈,阿盈,时辰晚了你快醒醒吧”
“不要再睡下去了,朕舍不得你”
“只要你能醒过来,朕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朕就让你做皇后,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好不好?”
可便是赵祯说再多,伊人已去也是不可更改的现实,女子也再也不可能再回复赵祯了
赵祯因着张月盈过世伤心不已连着几日未曾上朝理政,大臣们皆是慌了要知道赵祯自继位来一向勤勉,便是染了风寒也是要坚持上朝,可如今竟是为了一个女子荒废了朝政,又因着赵祯下旨追封张月盈为皇后,朝野上下皆是怨声载道,要知道曹氏还活着,哪里有正宫还在便追封死去的妃子为皇后的,数位大臣跪在福宁殿外恳求赵祯收回圣旨,可赵祯始终不为所动,连面都不露,还是曹氏出面将人劝了回去
等到张月盈出殡那日,赵祯站在棺椁前看了女子最后一眼,看着棺椁缓缓盖上,直至最后什么也看不见,赵祯心里难受极了,从今日始此生再难见娇人面
一晃九年过去了,赵祯病情日益恶化,他躺在床上昏睡着,曹氏则在一旁悉心照料
听见赵祯的声音曹氏连忙走到榻边握住了赵祯的手“官家,妾在这呢”
“阿盈,阿盈你别怪朕,别不理朕好不好,别走,让朕再看看你”
“让朕在看你最后一眼,你别走,别走”
赵祯不知梦到了什么嘴里一直念叨着曹氏听清赵祯的话,苦笑了一声,帮赵祯整理好被子便想起身谁承想这时赵祯醒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曹氏的手
“官家,做噩梦了”
“是你啊,咳咳”
曹氏起身倒了杯茶递给赵祯才开口说道“是妾,刚才官家梦见张娘子了吧”
“朕刚才……”
“官家刚才一直念叨着张娘子的闺名,还说想再看看她”
赵祯看了一眼曹氏“你进宫有十多年了吧”
“二十四年了”
“二十四年,二十四年,你怨不怨朕,你进宫这么多年朕一直对你不冷不淡,甚至几次都想要废了你,从某些方面来说你我倒不像是夫妻好似更像是路人”
“怨,妾身自然是怨官家的,妾身嫁给官家这么些年,从来都是恭敬守礼,宫务琐事更是打理的井井有条,无一日懈怠,可官家却是专宠于张氏”
“张氏所居宁华殿比之皇后的坤宁殿,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衣食出行,衣冠华服,比之我这个皇后又逾礼了多少,官家清楚,我也清楚,可官家纵着她,宠着她,记得有一次三公主生病,张娘子急得乱了心神,官家因着京城久旱政务繁忙,一度几日不出福宁殿,张氏要见您,当日被我拦住,她和我说她要见您,说您和她说过不论怎样都会陪着她,还说我未曾当过母亲,不知道孩子生病,母亲的艰难,我如何不知,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十月怀胎,心脉相连,自己的孩子生病又如何不心疼,可我依旧拦住了她没有让她去找您,可当天夜里下着大雨您冒着黑下着雨也赶到了宁华殿陪着她,还因此训斥了妾身,一开始我以为我不在乎,因为一开始我与官家本就是各取所需,您需要一个出身名门,知书识礼的皇后,而我想要一个皇后的尊贵体面,我从一开始便没对这场政治联姻有过半分渴求,这场婚姻是建立在政治利益的基础上,我能理解你的无奈,可我不能原谅你在我身上施加的痛苦”
“可后来我看着官家对待张氏极尽宠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便越来越不甘心我心想那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模样,我也是一个女子,便是在清醒再理智我也会渴望夫君与子女的疼爱”
“官家刚才在梦里呓语阿盈,您总会记着一辈子都会记着张月盈这个名字,那您知道妾的闺名吗?”
赵祯看着曹氏那双浸满泪水的眼睛在心里暗暗向自己发问,想了半天竟真的不知结发二十多年的妻子的闺名
曹氏倒是坦然的笑了“我闺名曹淑,贤淑的淑”
“官家不记得不知道都没关系,这些都过去了,我早就不在乎了今日我说这么多便是想向官家敞开心扉,吐吐这二十年的苦水,你苦,你思念爱人,饱尝相思之苦,而我亦是如此,不独你一人”
“我爱重皇后的尊荣,却又厌烦这层枷锁,我享受了宫里的荣华,却又期盼宫外的自由,我身为一国之母,天下女子的表率 却得不到夫君的爱惜”
“张氏娇蛮跋扈凭着官家的恩宠在深宫肆意妄为,我至今还记得她的样子那般明媚骄横,天不怕地不怕,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因为她有官家你做靠山,便是她将天捅出个窟窿来,官家也会替她将窟窿补好,而我不行我在这深宫之中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满盘皆输”
曹氏走了几步明明眼中含着泪可却是笑了“我很想问官家一句,我到底哪儿不如她,我出生勋贵之家,名门望族,自幼饱读诗书,贤良温厚,而她呢,她出身低贱,性格刁蛮任性,不知给官家闯了多少篓子,除了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整日向男人邀宠媚上,撒娇任性,她还有什么,那你为什么就只喜欢她”
赵祯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挤出一句“我也不知道,可我就只爱她,我这辈子有过许多女人,喜欢过许多人,可唯一爱过的只有阿盈”
“跟你说了句实话,朕这些年变了许多 ,朕开始贪恋奢华,纵情享乐,朕越来越想要一个儿子,甚至疯魔,可这么多年,唯一没变的就是我还爱她,我对她的爱意与日俱增,我甚至还记着她的音容相貌,记着她的喜好”
黎明将至赵祯已是意识不清,殿内跪满了人,可却只有曹氏一人侍奉在赵祯榻边,也只有曹氏听清了赵祯口中的话,她清晰的听到“阿盈马上朕就要去陪你了,咱们马上就要见面了”
曾经意气风发的君主也已经变成了行将就木的老人,病弱的帝王眼眶处流下了混浊的泪水
迷迷糊糊之间赵祯看见了张月盈的身影,她着了一身水天碧蓝色的广袖长裙,满头的青丝披在肩头,只簪了一枝并蒂流苏簪,束带勾勒出女子纤细的腰身,看着倒像是十五六岁的姑娘,就站在哪儿冲着赵祯笑
天明之时,皇宫上下传来一阵哭声…………
“官家驾崩了,官家驾崩了”
曹氏跪在地上对着赵祯的遗体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几十年的夫妻之情在此终于划上了句号
这一世独宠,史书都承认的偏爱,这绵绵不绝的情思注定会生生世世镌刻在彼此心尖,久久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