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21

黑暗的通风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一股混杂着铁锈、腐烂物和霉菌的恶臭，从中翻涌而出，扑面而来。

阿哲身后的几名学者，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恶心。他们是文明世界的体面人，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希望之路”，竟是从这种污秽不堪的地方开始。

“我……我们就是从这里进去……”小女孩丫丫的声音有些胆怯，但她还是勇敢地指了指那个洞口。

莉莉安站在最前面，她那精灵特有的、灵敏的嗅觉，正承受着最猛烈的冲击。她的眉头紧紧锁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张绝美的脸庞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

作为森林之子，自然的宠儿，她平生最无法忍受的，便是这种人为制造的、象征着腐朽与堕落的肮脏。

但她没有丝毫犹豫。

在阿哲等人惊愕的目光中，莉莉安是第一个弯下腰，钻进了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洞口。

她的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阿哲心头一震，一股羞愧感油然而生。连这位如同仙子般的精灵都能忍受，他们这些大男人还有什么资格迟疑？

“都跟上！快！”他低喝一声，也跟着钻了进去。

队员们咬了咬牙，不再犹豫，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下水道系统。丫丫被安排在中间，阿哲断后。

通道内部比想象的更狭窄，仅容一人勉强弯腰通过。脚下是湿滑的淤泥，不知深浅，每一步都踩得“噗嗤”作响。空气中弥漫的臭气几乎要让人窒息。

莉莉安走在最前面，她没有使用任何照明工具，但在完全的黑暗中，她的步伐依旧稳健而迅速。对她而言，这片黑暗，和月语森林的夜晚并没有本质区别。

“精灵小姐……”阿哲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个……均衡教派，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那个灰袍人的手段，实在太过诡异，让他不寒而栗。

莉莉安的脚步没有停顿，清冷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中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一群疯子。”

她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在他们看来，圣光是极端，深渊是极端，我所信奉的‘生命’，也是一种无序繁衍的极端。”

“他们不信奉任何神明，只信奉一个概念——绝对的平衡。一种万物归于死寂的‘零’。”

阿哲听得脊背发凉：“那……那个灰袍人，为什么要帮我们？”

莉莉an冷笑：一声，笑声中带着一丝嘲弄。

“帮我们？不，他不是在帮我们。他是在‘使用’我们。”

她停下脚步，侧过头，碧绿的眼眸在黑暗中仿佛闪烁着幽光。

“圣辉城，现在是一盘看似稳定的棋局。一边是圣光教会，一边是你们这些试图点燃凡人火种的学者。而他，刚刚把两颗最不稳定的棋子，扔进了棋盘。”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阿哲怀里用布包好的“星辰之泪”。

“一个不属于圣光，也不属于深渊的‘生命’使者。一份足以颠覆现有力量体系的‘禁忌知识’。”

“他不是要帮谁赢，他是想把整个棋盘都掀翻。”

阿哲彻底明白了。

他们以为自己是找到了破局的关键，却没想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别人用来砸盘的石头！

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力感，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前面……前面要左转，那边的路被堵住了。”丫丫怯生生的声音，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她似乎完全习惯了这里的环境，对每一条岔路都了如指掌。

莉莉安点点头，继续带路。

她不再言语，内心却在飞速盘算。

那个“均衡”的棋手，想用自己做棋子，搅乱圣辉城。但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生命女神的旨意，是让她观察这片“新土壤”，评估其价值。而混乱，正是观察事物本质最好的催化剂。

圣光教会、学者、均衡教派……再加上自己所代表的“生命”。

这盘棋，越来越有趣了。

棋子，未必不能反过来，成为吃掉棋手的存在。

不知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丫丫忽然指着头顶。

“到了……从这里上去，就是臭水沟巷。”

头顶是一个锈迹斑斑的圆形铁盖，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城市的喧嚣，从缝隙中渗透进来。

阿哲掏出一张简易的城市地图，借着微光辨认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是第三区，贫民窟！这里的守卫最松懈，也最混乱，是最好的藏身地！”

莉莉安走上前，单手抵住沉重的井盖。

她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工业废气和垃圾酸臭的空气，虽然同样污浊，却比下水道里的味道，要“清新”太多。

手臂微微发力。

“嘎吱——”

沉重的钢铁井盖，被她平稳而无声地推到了一旁。

外界的光线，涌了进来。

莉莉安率先攀爬而出，矫健的身影落在一条堆满垃圾的阴暗小巷里。

她抬起头。

高耸入云的建筑，遮蔽了大部分天空。狭窄的巷道两旁，是摇摇欲坠的违章建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绝望而麻木的气息。

这里，就是传说中光辉之城最深的阴影——圣辉城第三区。

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