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放手

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腔,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从漆黑的深海缓缓上浮,邓佳鑫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才极其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医务室洁白的天花板,以及……守在床边、正紧紧握着他一只手、眉头紧锁、眼底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焦虑的左航

左航:小佳

左航看到他醒来,立刻俯身靠近,声音又急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左航: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校医说你是情绪波动太大引起的突发性昏厥,吓死我了……

他温热的手掌抚上邓佳鑫的额头,又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邓佳鑫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关切和心疼的脸,不久前在花园里听到的那些冰冷刺骨的话语,和眼前这个温柔焦急的左航,形成了无比割裂的对比,像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没有回答左航连珠炮似的询问,只是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一层水汽弥漫上来,模糊了视线,他猛地别开脸,挣脱开左航的手,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和崩溃

左航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邓佳鑫抗拒的姿态和通红的眼角,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担忧更甚

左航:小佳,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

邓佳鑫只是用力地摇头,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喉咙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什么都不想说,他甚至无法直视左航的眼睛里此刻的温柔

左航看着他这副拒绝交流、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模样,心脏抽痛得厉害。他不再追问,只是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焦灼和不安,重新伸出手,极其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将人连带着被子一起,轻轻揽进自己怀里。

邓佳鑫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下意识地想挣扎。

左航:别动

左航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极致的耐心和哄慰

左航:不想说就不说,没事了,我在这

左航:再休息一下吧,你刚才……看着很难受

他温热的手掌一下下,极其轻柔地拍着邓佳鑫的后背,像在安抚受惊的幼兽

邓佳鑫此时只觉得身心俱疲,剧烈的情绪波动和晕厥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在左航一下下温柔的拍抚和低沉诱哄的声音中,他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懈下来,沉重的眼皮再次缓缓阖上,眼泪无声地滑落鬓角,最终带着满心的伤痕和混乱,再次陷入了不安的睡梦之中。

确认怀里的人呼吸重新变得均匀绵长,彻底睡熟之后,左航脸上的温柔和担忧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晦涩不明的凝重。

他极其小心地、缓慢地将邓佳鑫放平躺好,细致地掖好被角,仿佛对待稀世珍宝。然后,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邓佳鑫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头,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医务室。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左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骇人的冰冷和风暴前的死寂。

他从裤袋里,缓缓掏出了那支黑色的录音笔。

——这是他在发现邓佳鑫迟迟没有回教室,心下不安出门寻找时,最终在校内小花园的长椅旁找到的。当时邓佳鑫脸色惨白地晕倒在地,不省人事,而这支录音笔,就静静地躺在他的手边。

左航的目光死死盯着这支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认得这支笔,或者说,他认得这段录音。

那段他此生最不愿回想、最试图抹去、却终究如同跗骨之蛆般纠缠着他的过去。

是谁?

是谁把它翻了出来?

是谁把它送到了佳鑫面前?

他的眼神阴鸷得可怕,周身散发出一种近乎实质的戾气,与刚才在医务室里那个温柔耐心的恋人判若两人。

他紧紧攥着那支录音笔,仿佛要将其捏碎。良久,他才将其重新收回口袋,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

左航:是我

左航:查个人

挂了电话,左航回头,透过医务室门上的玻璃窗,看着里面床上那个沉睡的、依旧带着泪痕的身影,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再放手

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人流如织,巨大的复古钟楼成为游客和情侣们争相拍照的打卡圣地。钟声沉闷地敲响,回荡在喧嚣的城市上空。

钟楼投下的阴影里,停着一辆与周围热闹氛围格格不入的黑色豪车,车窗贴着深色的膜,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一个穿着全身黑色运动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少年,鬼鬼祟祟地靠近车窗,警惕地四下张望后,才屈指轻轻敲了敲玻璃。

后座的车窗无声地降下一半,露出一张极其俊美却冰冷阴郁的侧脸。男人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指尖夹着一支即将燃尽的雪茄,眼神淡漠地扫了一眼窗外的少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左玺:东西送到了?

npc:是,左先生

黑衣少年连忙点头,声音因为紧张和兴奋有些发颤

npc:按您的吩咐,送到他手上了,他听完以后反应很大,直接晕倒了

车窗内的男人——左玺,左航那位早已被边缘化、父母皆因商业罪入狱的表兄——闻言,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残忍,仿佛毒蛇吐信。他似乎对“晕倒”这个结果很满意。

左玺:很好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从车内递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鼓鼓囊囊,里面显然是远超约定的酬劳。

黑衣少年眼睛一亮,几乎是抢一般接过信封,指尖触碰到那厚度时,脸上的喜悦几乎要冲破口罩

npc:谢谢左先生,谢谢左先生!

左玺却像是懒得再跟他多说一个字,厌恶地皱了皱眉,车窗无声地升起,彻底隔绝了那张贪婪的脸和外面嘈杂的世界。

豪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平稳地驶离了喧闹的商业区,汇入车流,最终朝着郊外驶去。

车内的冷气开得很足,仿佛冰窖,左玺将雪茄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身体微微后靠,闭上眼睛,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车窗外的景象从繁华的高楼大厦逐渐变为绿意盎然的郊区,最后是越来越稀疏的豪华别墅群。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真皮座椅光滑的表面。

左航。

这个名字像一根深扎进心脏多年的毒刺,每一次想起都带来蚀骨的疼痛和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从小到大,所有的光环都是左航的?家族的宠爱、旁人的赞誉、轻而易举就能达到的成就……甚至,连他小心翼翼藏在心底、不敢触碰的那个人……邓佳鑫,最终也成为了左航的所有物。

他还记得当年自己鼓起勇气,试图靠近那个清冷漂亮的少年时,左航是如何像驱赶苍蝇一样将他推开,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满是轻蔑和嘲讽,说出的话如同淬毒的冰锥

左航:离他远点

左航:你也配

你也配?

这三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耻辱柱上,日夜灼烧着他的灵魂。

后来,父母不甘于权柄旁落,试图最后一搏,却被羽翼渐丰的左航以雷霆手段,毫不留情地送进了监狱,彻底断送了他们这一支的所有希望。而他左玺,也从曾经还算风光的左家少爷,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罪人的儿子,只能在家族的边缘苟延残喘,依靠着左航指缝里漏出的一点残羹冷炙过活。

这种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日子,他过够了!

这些年,他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潜伏着,暗中观察,等待着机会。他看着左航和邓佳鑫似乎和好如初,看着左航越发权势煊赫……嫉妒和仇恨像毒藤一样在他心里疯狂滋长,几乎要将他吞噬。

左玺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眼神里是积压了多年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怨毒和冰冷。嘴角勾起一个扭曲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良久,他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一字一句地呢喃,仿佛恶魔的低语

左玺:左航,你的好日子……

左玺:到头了

下课铃声刚响,童禹坤就像颗出膛的炮弹一样冲出教室,心急火燎地往医务室跑。一路上他脑子里胡思乱想,佳鑫身体一向不错,怎么会突然晕倒?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他猛地推开医务室的门,就看到邓佳鑫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左航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他的手,脸色凝重

童禹坤:佳鑫!你怎么样?!吓死我了!怎么还晕倒了呢!

邓佳鑫听到声音,缓缓转过头,看到是童禹坤,空洞的眼神里才稍微有了一点焦距,他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声音还有些虚弱

邓佳鑫:毛哥,我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吧

左航见童禹坤来了,便松开了邓佳鑫的手,站起身

左航:你陪他一会,我去买点吃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焦灼?他看了一眼邓佳鑫,低声说了句“我很快回来”,便转身离开了医务室,还轻轻带上了门。

医务室里只剩下两人。

童禹坤一屁股坐在左航刚才坐的椅子上,还是不太放心

童禹坤:真的只是低血糖?

邓佳鑫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下意识地在自己病号服的口袋里摸索着,眉头越皱越紧。空的……他猛地坐直了些,又掀开被子看了看床边柜子,还是没有。

他的心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一种巨大的恐慌感攫住了他——那支录音笔!不见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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