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我好啊
屋内的死寂被拉扯了足有两三个小时,直到窗外忽然漫进滴滴答答的声响——是雨。
雨点像细碎的玻璃珠,砸在窗玻璃上脆响不断,带着湿冷的潮气,顺着门缝窗缝往屋里钻,黏在皮肤上凉得刺骨。
更让人心头发紧的是,那雨前的雷声还在耳膜里嗡嗡打转,连同那个没有脸的小孩,在宋亚轩脑子里搅成一团。
他怕极了,把自己往被子里缩得更狠,连呼吸都不敢放重,仿佛被子裹得越紧,那些恐惧就越钻不进来。
可俞月还没回来,这间屋子空旷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
“滴答,滴答……砰!砰!”
雨突然变急了,不再是细碎的敲打,而是带着蛮力的冲撞,杂乱无章地砸在窗户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拼命撞着玻璃。
宋亚轩的神经瞬间绷到极致,死死攥着被。
跑,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可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
外面……外面会有鬼吗?
他不敢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想——
俞月都是鬼了,外面怎么可能没有?
一定有,说不定比那个没脸的小孩更可怕,正等着他出去呢。
这时,刷啦——一声,窗帘被拉上了。
外面的嘈杂声被薄薄的窗帘隔绝,屋内顿时安静了许多。
宋亚轩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风声太大吹动了窗帘。
是谁?
这个念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他的第一反应是——俞月回来了?
这个想法让他的心脏猛地一跳,一半是心凉,一半是更深的恐惧。
他已经无法确定,还是不是俞月。
他蜷缩在被子里,眼睛死死盯着窗帘的方向,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空气仿佛凝固了,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还有……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像是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嗒……嗒……
他鼓起勇气,掀开被子一角,用手肘撑着身体,一点点挪到床边。
那嗒嗒的滴水声,在这死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
窗帘拉得很严实,外面的光线被挡得一丝不剩,屋内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阴沉沉的天光,把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灰蓝色。
他的目光顺着窗帘往下移,最终落在了窗帘下方的缝隙处。
一只脚。
一只穿着白色拖鞋的脚,正静静地站在那里。脚踝以上,都被厚重的窗帘挡住了。
那只脚很白,白得有些不自然,像是很久没有见过阳光。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只脚的裤脚,正往下滴着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水渍,刚才听到的嗒嗒声,正是从这里发出的。
不是俞月。
俞月出门时,根本就没穿鞋。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进宋亚轩的脑海,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他甚至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猛地向后一缩,跌回床上,用被子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头。
衣柜里的衣服还在轻轻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
那个不知名的存在,还静静地站在那里,滴水的声音,从未停止。
被子里的世界是黑暗的,隔绝了视线,却放大了所有声音。
那滴水声,像是死神的脚步声,正一步步朝他靠近。宋亚轩能感觉到,那东西动了。
它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只有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从窗帘那边,缓慢向床边移动。
更近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正从被子外面渗透进来,包裹着他。
那不是雨水的湿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亡者的冰冷
他死死闭着眼睛,牙齿因为恐惧而不停打颤,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它过来了,它要抓我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着他。
他想尖叫,想逃跑,可身体像被钉在了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就在这时,就在那股寒意几乎要穿透被子,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
一个冰冷熟悉的声音,在房间里炸开:
俞月:“滚出去!”
是俞月的声音!
这声音像一道惊雷,划破了死寂。
宋亚轩甚至能感觉到,被子外那股逼人的寒气,在声音响起的刹那,猛地顿住了。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慌乱的滴水声,像是那个东西被这声吓到,正在仓皇逃窜。
那声音越来越远,最后,一声闷响,像是房门被撞开又关上。
房间里的滴水声,消失了。
他想掀开被子,想看看她,想问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他更怕。
他怕看到的。
他怕掀开被子后,看到的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或者……更可怕的东西。
掀开?还是不掀开?
俞月:“没有别人了。”
宋亚轩吓得浑身一颤,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他能感觉到,俞月就站在他的床边,距离非常近。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香味,但这香味此刻却混杂着雨水的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的味道。
宋亚轩:“那……那刚才……”
他想问刚才那个东西去哪了,但话到嘴边,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说不出口。
被子外面沉默了片刻,然后,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俞月:“我让它走了。”
一道微弱的光线从缝隙中钻了进来,照亮了床边的一小片区域。
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从缝隙里探了出去。
俞月就站在床边,背对着他。
她的姿势和之前在窗帘边时很像,但此刻,她的肩膀微微垮着,似乎有些疲惫。她身上那件熟悉的白色连衣裙,此刻湿漉漉的,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
头发也湿了,一缕缕地贴在脖颈和脸颊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地板上积起一小滩水渍。
她也湿透了。
宋亚轩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她……她刚才也在雨里吗?还是说,她身上的湿,根本就不是雨水?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俞月的身体,缓缓地,开始转过来了。
宋亚轩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
俞月的身体转得很慢,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慢镜头一样,在他极度恐惧的瞳孔里放大。
他死死盯着那缓缓转过来的身影,连呼吸都忘了。
终于,她转过来了。
是俞月的脸。
眉眼,鼻子,嘴唇,都一模一样。
没有腐烂,没有变形,也没有像那个小孩一样没有脸。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宋亚轩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瞬间松懈了大半。
巨大的庆幸感像暖流一样涌遍全身,他甚至差点哭出来。
可下一秒,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俞月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空洞地看着前方,没有任何焦点,也没有任何情绪,那是一种死寂的,冰冷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空洞。
最让他不寒而栗的是,她的眼神,虽然空洞,却直直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可宋亚轩却从那双空洞的眼睛里,读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绝望。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像一尊精致却没有灵魂的人偶。
那一点点因为看到熟悉面孔而升起的庆幸,很快就被更深的恐惧和厌恶彻底淹没了。
宋亚轩又怕了。
他本来就对她充满了厌恶和恐惧,此刻她这副模样,更是将他的恐惧推到了顶点。
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没有生气,没有灵魂,只有无尽的冰冷和死寂。
这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俞月。
厌恶感像潮水般涌来。
他不想再看她,不想再靠近她。他只想离这人非人的存在越远越好。
他猛地将被子往上拉,想重新蒙住头,隔绝这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被子边缘时,俞月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那毫无血色的嘴唇,缓缓地,缓缓地张开了。
俞月:怎么,我这样子,你不喜欢吗?”
俞月的声音很轻,像是羽毛拂过冰面,带着一种诡异的柔软。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拉也不是,放也不是。
被子边缘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写满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俞月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喜欢?他怎么可能喜欢?
眼前的俞月,脸色白得像纸,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波澜,浑身还散发着雨水腥气和那若有若无的腐朽味。
厌恶和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想摇头,想喊不喜欢,可却不敢说。
俞月见他不说话,空洞的眼神微微垂了垂,落在他攥紧被角的手上。
她的嘴角,竟然缓缓向上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嘴角肌肉僵硬地扯动了一下,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俞月:“我知道,”
俞月:你还是……恨我。”
宋亚轩的心猛地一沉,被她说中了心事,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他确实恨,恨她把自己拖进这诡异的境地,恨她以这副非人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俞月见他不说话,嘴角那抹怪异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嘲讽和悲凉:
俞月:“恨我好啊……我觉得啊……”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像是故意留下一个悬念,又像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结尾。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宋亚轩突然感觉到身上一轻。
盖在他身上的被子,竟然毫无征兆地,缓缓地向上飘了起来!
不是被风吹起,也不是被人掀开,而是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托着,稳稳地悬浮在了半空中,将他彻底暴露在俞月冰冷的视线里。
宋亚轩:“啊!”
宋亚轩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想蜷缩身体,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像是被钉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地束缚着他,让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他惊恐地看着俞月,看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看着她那双空洞的眼睛。
她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玩味?
俞月:“既然这么怕我,”
她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俞月:“那不如……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怕?”
宋亚轩的心脏骤然紧缩,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