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首领宰

时光，第一次在太宰治的生命里，变得像横滨港潮汐般温柔而有期。

港口黑手党大楼的顶层，依旧是权力的象征，黑暗世界的枢纽。但那份曾浸透每一寸空气的、与世为敌的孤绝与死寂，已被悄然置换。它依然威严，却不再冰冷，仿佛有一颗温暖而稳定的恒星，在此处安放了它的核心。

太宰治坐在办公桌后，处理着永远也看不完的文件，下达着足以影响城市命运的命令。鸢色的眼眸依旧深邃难测，算计与谋略分毫未减。只是，那眼底深处常年不化的坚冰，已融化为一片映着星光的深海。他偶尔会停下笔，目光掠过紧闭的内室门扉，唇角便会不自觉地带上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柔和弧度。

内室里，楚月常常坐在那里。

她并非无所事事。她的面前，有时会悬浮着由纯粹能量勾勒出的、复杂如神经网络的世界规则图谱，纤细的指尖在其上轻点，如同最精湛的琴师抚过琴弦，将一些细微的、不和谐的波动悄然抚平。有时，她只是安静地阅读，或凝视着窗外，仿佛在聆听这座城市，乃至这个位面本身的呼吸。

太宰治推开门走进来时，身上往往还带着外界的血腥与硝烟气息。他不需要说什么，只是走到她身边，坐下，或是从身后轻轻拥住她，将下颌抵在她散发着清冽气息的发顶。

楚月会放下手头的事，任由他依靠。有时，她会抬手，指尖流淌出温和的星辉，如同最纯净的泉水，洗去他眉宇间的疲惫与沾染的尘埃。她不会问他做了什么，也不会评判那些黑暗的手段。她理解他行走的路径，正如她理解光与影本就是宇宙的一体两面。她只是在这里，在他每一次从黑暗中归来时，为他点亮一盏灯，提供一个可以彻底卸下防备的港湾。

“今天，‘白鲸’残骸的最后能量逸散点也稳定下来了。”她可能会这样告诉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晚的月色很好。

“嗯，辛苦了。”太宰治闭着眼，感受着她身上宁静的能量场将他包裹，“后勤部队的报告，也省心了不少。”

他们的对话常常如此，交织着世界的规则与城市的琐事。他掌控着表象的秩序，她稳固着内里的法则。他们是爱人，也是这方天地最奇特的共治者。

横滨依旧不太平，黑暗依旧在滋生。但横滨少数人都隐约感觉到，那些足以颠覆一切的、源自世界本身的危机感，似乎很久没有出现了。首领的布局依旧精妙狠厉，却少了几分玉石俱焚的决绝，多了几分游刃有余的从容。仿佛那一直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被悄然移开。

岁月，就在这般奇异的平衡与宁静中，缓缓流淌。

几十年光阴，对于稳固了世界规则的楚月而言，不过弹指一瞬。对于太宰治，却是完整而真实的一生。他不再是那个渴望死亡的少年，而是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作为与身边这片星空共存的男人，一步步走到了时间的尽头。

在一个平静的黄昏，他躺在观星塔内他们常坐的软椅上，窗外是横滨璀璨一如往昔的灯火。他的头发已然银白，面容刻上了岁月的痕迹，唯有那双鸢色的眼眸，依旧清澈，倒映着坐在他身旁、容颜未曾有分毫改变的楚月。

他微微抬起有些无力的手，楚月自然地握住，将温暖的能量徐徐渡入。

“看来……我这个麻烦的‘固定点’，这次是真的要移动了。”他的声音苍老，却带着卸下所有重担后的平和与一丝调侃。

楚月凝视着他，眼中有悲伤，温柔。“你做得很好，太宰。这个世界，因为你的选择，也因为你后来的坚持，获得了真正的未来。”

他笑了笑，目光掠过她，望向窗外的城市，那里面，有他耗尽心血守护的、扭曲却真实的和平。

“是因为有你……”他轻声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这段路，走得不亏。”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呼吸变得轻缓，最终归于平静。那双凝视了她一生的眼眸，安然闭合。

楚月没有动，只是静静地握着他的手，直到他身体的温度渐渐与室温相同，脸上滑落下一滴泪。她俯身，在他额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带着星辉的吻。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观星塔的露台边缘。

她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流光溢彩的门户。门的另一端，是万千星辰流转，是无尽位面等待探索的浩瀚。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充满了回忆的塔楼，看了一眼脚下这座他守护了一生的城市。这里，曾是一个脆弱的世界，一个走向悲剧的剧本，因为一个变量的介入，一个灵魂的共鸣，被改写成了拥有黄昏与灯火的人间。

她微微颔首，像是在向这段漫长的岁月告别。

下一刻，她转身，步伐从容而坚定，一步踏入了那扇星辉构筑的门户。

身影消失，门户合拢，仿佛从未出现。

观星塔依旧矗立，沉默地见证着横滨的日升月落。而在无垠的次元之外，她的旅程，仍在继续。她带着一段与人间的记忆，走向下一个等待被阅读、或许也等待被温柔介入的世界。

她，曾渡人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