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屠村

晌午的光照在城隍庙的残垣断壁上，仿若垂暮之年的老人，绮梦看着周围的一切，原先很多生活的物件都还没来得搬走，来不及感慨只能接着往前走，经过长长的隧道，终于看到了烛影摇曳，两人步伐走的更加坚定了些。

寒冰床通体由万年玄冰凿刻而成，横亘在密室深处，周身萦绕着袅袅寒雾，两人刚靠近洞口便觉一股阴寒扑面而来，直侵骨髓。

床面平整光滑，泛着冷冽的幽蓝光泽，冰纹如蛛网般纵横交错，是亿万年岁月凝结的痕迹，触手之处冰凉刺骨，仿佛要将人的体温瞬间吸尽。床沿雕琢着繁复的冰晶纹路，棱角分明却又透着冰质的剔透，寒雾漫过床沿，在地面凝结成薄薄的霜花，步步蔓延。

绮梦想起上次在寒冰床前发生的事，自己差点小命不保，只敢远远绕着走。

“怎么了？”陆昭轩眉头微蹙，带着些许疑惑问道。

绮梦知道自己受伤愈合的速度比常人都要快，以往十天半个月才能好的伤，自己不过两天伤口就会自行愈合，原本以为逃难会让自己忘了那一段过往，但是现在却好似在眼前重演。

那天自己贪玩儿，没告诉爹娘就跑去很远的地方玩儿，玩儿的差不多夕阳快下山了，自己才急匆匆往家赶，走到村口，才发现事情不对劲起来。

村口的老槐树被拦腰斩断，断裂处还挂着半片孩童的衣角。一群穿着红色盔甲骑着大马，脸上带着面罩的人站在村口，将村里的人围成一圈。

树桩旁躺着的都是村子里的人，白发苍苍的卖豆腐阿婆，怀抱婴儿的月儿娘，和自己一起玩儿的小石头……自己的好伙伴、亲人都被码成一排，在一排人中，绮梦很快看见了阿爹阿娘，不知道那一刻是不是心灵感知，绮梦躲在土堆后面，看着阿娘用嘴不停地发出“跑”的口型，那种绝望哀怨的眼神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也永远不敢忘。

每个人的手腕都被割开，手腕下放着一个取血用的容器，那些长时间被取血的人脸上早已惨白不堪，直到取尽最后一滴血，绮梦只能活生生看着他们死去，却无能为力。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慢慢往旁边的山坳里挪，找了个洞藏了起来。

“这个年纪大，吃的草药多，治疗效果说不定更好，这个血取好了立马拿去孝敬主子。”

“此言差矣，小孩儿血才是上上品，干净醇甜，说不定能美容养颜，买个城里那些官家小姐，岂不是赚翻了。”

“……”

那些人的声音一直在自己耳边不停回响，来来回回的马蹄声不断响起，那些刚取的血液被源源不断地送走，直到天黑了，嘈杂声才停下来。

“烧了走吧~”

一个低沉充满震慑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毫无预兆地炸开，耳边再无其他声响，刚才围着的那一群人都瞬间安静，好像听训般都默不做声。

那个声音绮梦这辈子都忘不掉。

一瞬间狂风卷着烈焰，如赤色巨兽般扑向尸堆，瞬间将那一片躯体吞没，升腾起冲天火光，染红了半边夜空，连云层都被映得泛起血色。

烈焰窜起数丈高，火舌扭曲着、翻滚着，发出 “噼啪” 的爆裂声，像是无数根柴火在同时燃烧，又似尸体衣物与皮肉焦化的脆响，混杂成令人心悸的轰鸣。火光中，尸体的轮廓在烈焰里挣扎般扭曲，衣物瞬间化为灰烬，皮肉被高温炙烤得滋滋作响，油脂滴落进火中，激起更高的火苗，腾起阵阵黑烟，裹挟着焦糊的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人无法呼吸。

绮梦在夜色掩藏中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泪止不住地往下泄，用牙咬着自己的手，硬抗着没发出一声。

火势越来越猛，连成一片火海，火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热浪滚滚，即便站在数十步外，也能感受到皮肤被灼烧的刺痛。尸堆在火中逐渐坍塌、消融，骨骼被烧得发白、开裂，发出 “咔嚓” 的声响，偶尔有未燃尽的骨头断裂，坠入火中，溅起一串火星。

绮梦看着那群人终于走远了，人影随着“哒哒”的马蹄声消失在火光中。

冲天的火光将周遭的一切都照得惨白，黑烟滚滚升空，与夜色纠缠在一起，形成巨大的黑色烟柱，仿佛要捅破天际。空气中满是焦糊味与腥气，恶心的气息随着热浪扩散，连风都带着灼烧的温度，卷着灰烬四处飘散，落在地上、墙上，留下点点黑色的痕迹。

“阿爹阿娘，孩儿不孝，阿爹阿娘别留下梦儿一个人啊……”绮梦冲向那片火光，但是热浪又不得不让她连连往后退。

“啊……”一声悲恸的呐喊响彻整个夜空。

烈焰烧了许久，火光才渐渐黯淡，只剩下暗红的余烬在夜色中闪烁，偶尔有火星跳跃，又迅速熄灭。原本的尸堆已化为一堆焦黑的灰烬，与烧塌的柴木混杂在一起，再也辨不出原本的模样。唯有那股浓烈的焦糊味，久久不散，伴着残存的热浪，诉说着刚才那场火光连天的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