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司命扶着额头长吁一口气，指尖还在轻轻发颤。

“可算把她给留下了。”他转头看向身侧的主神，语气里带着点后怕，“没想到她二十来年的人生，竟然只找到了这一丝眷恋。”

主神立在云阶上，白衣垂落，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指尖夹着一卷泛着微光的命簿，页面还在缓缓翻动，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苏念安的一生，字字都是煎熬。

这是他第一次聆听到“永无来生”的心愿。

寻常魂魄离世，要么眷恋红尘，要么期盼轮回，唯有苏念安，到死都只想彻底消失。主神指尖停在命簿最后一页，那里写着她签下器官捐赠协议时的心境——“无牵无挂，愿化尘土”。

“查了命簿才知道，是你的疏忽。”主神的声音很淡，听不出喜怒，“她本不该活得这么绝望。”

司命的头垂得更低了，双手拢在袖中，指尖攥得发白。“是我的错。”他低声应道，语气里满是愧疚，“当年测算她的命格时，漏算了她奶奶离世后的变数。本以为她父母虽不称职，好歹能给她一口饭吃，没想到……”

没想到命簿上的“平安顺遂”，到了人间竟变成了无尽的磋磨。父母的冷漠、同学的欺凌、生活的重压，最后还要被绝症压垮，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我这就去改命簿，这一次，我一定会都安排好的。”司命说着就要伸手去拿那卷命簿，想把苏念安的过往彻底推翻，重新给她铺一条康庄大道。

主神却轻轻抬手，挡住了他的动作。

“不必。”主神摇头，目光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方向，那里隐约能看到一道微弱的光点，正是苏念安的魂魄，“这一次，让她自己选吧。”

司命愣住了，抬眼看向主神：“自己选？可她连来生都不想要了，还会选什么？”

“她不是不想要来生，是不想要以前那样的人生。”主神指尖一点，空中便浮现出苏念安在天桥上的画面——她望着张真源的背影，轻声说“想试着好好活一次”，眼底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盼。

“你看。”主神的声音很轻，“她心里还有一丝火苗，只是被绝望盖得太久了。”

司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画面里的苏念安正站在晨光里，跟着哼着《心桥》，脸上没有了之前的麻木，多了点鲜活的气息。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来她不是真的想彻底消失。”

“她只是累了，怕了。”主神收回目光，将命簿递还给司命，“你去把她带过来吧，告诉她有两个选择。”

司命接过命簿，连忙点头：“哪两个选择？”

“第一个，按她的心愿，魂飞魄散，永无来生。”主神缓缓说道，“第二个，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这一世的记忆可以保留，路要怎么走，全由她自己决定。”

司命愣了愣：“保留记忆？会不会太残忍了？那些痛苦的事，她要是再想起来……”

“不残忍。”主神打断他，“正是因为记得痛苦，她才知道该怎么选。要是抹去记忆，重蹈覆辙怎么办？”

司命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他攥紧命簿，转身就要走，又被主神叫住了。

“等等。”主神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玉佩，玉佩是暖白色的，上面刻着一个简单的“安”字，“把这个给她。”

“这是？”司命接过玉佩，只觉得入手温润，一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能护她魂魄安稳，也能在她撑不下去的时候，给她一点力量。”主神说道，“她这一世，太缺温暖了。”

司命握紧玉佩，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他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苏念安所在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