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里的签收单
春分刚过，城郊的星辰空调厂还浸在料峭的风里。车间的排风扇转得嗡嗡响，卷起的气流带着金属的冷硬气息，掠过赵若瑾的发梢。她正弓着腰，指尖捏着检测笔，顺着空调内机的冷凝管缓缓移动，目光像筛子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划痕。
万能同事：若瑾，歇会儿呗，这批次活儿不急。
隔壁工位的大姐推了推她的胳膊，
万能同事：你看你，跟个精密仪器似的，再瞪下去眼睛都要酸了。
赵若瑾直起身，揉了揉酸胀的脖颈，袖口蹭到额角，带来一丝凉意。
赵若瑾：万一漏检了，到时候用户找上门，咱们厂的招牌不就砸了？
她笑了笑，声音清冽得像刚融化的泉水，
赵若瑾：再查三台，我就去歇着。
电子钟的指针爬到正午十二点，车间里的轰鸣声渐渐稀疏，同事们陆续涌向食堂。赵若瑾收拾好工具，走到休息区，从储物柜里翻出手机。屏幕亮起，外卖软件的推送弹了出来，她指尖划开，点开了常听同事提起的“春田小馆”。界面上的荠菜馄饨看着就让人有食欲，她加了份凉拌马兰头，备注里细细写着：
赵若瑾：馄饨煮得软一点，马兰头少放香油，麻烦尽快，谢谢。
提交订单的瞬间，窗外的风卷着几缕柳絮飘过，落在玻璃上，轻轻晃了晃。
聂浩然骑着电动车，车筐里的外卖箱擦得锃亮。刚送完一单写字楼的奶茶，手机就跳出来新订单，目的地是星辰空调厂。他低头看了眼订单信息，备注栏里那行工整的字让他忍不住笑了笑，心里嘀咕：
聂浩然：这顾客倒挺细致。
春日的风还带着凉意，却已不复冬日的凛冽。聂浩然穿着薄款的骑行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他沿着柏油路往前骑，路边的迎春花正开得热闹，嫩黄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摇曳，空气里混着泥土的湿润和花草的清香。他深吸一口气，觉得浑身都轻快起来，脚下不自觉地加了点劲。
到了空调厂门口，聂浩然停好车，拨通了订单上的电话。铃声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一道女声传来，像浸在溪水里的冰块，清清爽爽，带着点刚从忙碌中抽离的微哑：
赵若瑾：您好，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聂浩然靠在车把上等着。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暖洋洋地落在身上。他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工厂，灰色的厂房连绵成片，门口的宣传栏里贴着安全生产的标语，几个穿着工装的工人说说笑笑地走过，脚步声在空旷的门口回荡。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姑娘快步走了过来。她留着齐肩短发，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眼睛很亮，像盛着春日的阳光，看人时带着点认真的专注。走到近前，她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
聂浩然：是赵女士吗？您的外卖。
聂浩然弯腰从外卖箱里拿出餐盒，递过去的时候，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他的声音像春日里晒暖的木头，温温的，带着点少年气的清爽。
赵若瑾伸手去接，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背。他的手带着户外的凉意，却很结实，触感一闪而逝，像风吹过花瓣的轻颤。
赵若瑾：谢谢。
她接过餐盒，低头核对订单，目光扫到餐盒边缘时，愣住了。
那里用透明胶带固定着一张便签纸，上面的字迹清秀挺拔，带着点飞扬的弧度：
聂浩然：老板说今天的荠菜特别新鲜，多给你加了两个馄饨。马兰头没放香油，放心吃～
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刚冒出头的嫩芽。
赵若瑾抬头想道谢，却见聂浩然已经跨上了电动车，一只脚撑在地上，冲她挥了挥手：
聂浩然：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话音未落，电动车已经驶了出去，风掀起他的衣角，像展开的翅膀，很快就变成了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捏着那张便签纸，指尖传来纸张的温热。风又吹过来，带着刚才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饭菜的香气，让人心里莫名地暖和起来。
回到休息区，赵若瑾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餐盒，荠菜馄饨的香气立刻漫了出来，翠绿的荠菜馅透过半透明的皮儿露出来，看着就诱人。她夹起一个放进嘴里，皮儿果然煮得软软的，馅料鲜嫩，带着春日独有的清新气息。旁边的小碟里，马兰头绿油油的，撒着少许盐和生抽，清爽可口，正合她的口味。
她一口一口地吃着，目光落在那张便签纸上。那个小小的笑脸仿佛在眼前晃，想起刚才那个外卖员明亮的眼睛和温和的笑容，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下午的工作依旧忙碌，赵若瑾却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检测空调的时候，指尖的动作依旧细致，心里却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偶尔停下来喝水，她会想起那张便签纸，想起那个被风吹起衣角的背影，嘴角就会忍不住上扬。
傍晚下班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雨。细密的雨丝落在身上，带着微凉的湿气。赵若瑾没带伞，站在厂门口的屋檐下，看着雨幕发呆。同事们三三两两地撑着伞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只剩下雨打在屋檐上的滴答声。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冒雨冲回去的时候，一辆电动车停在了屋檐下。车筐里的外卖箱依旧显眼，骑车的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聂浩然：你怎么还在这儿？没带伞吗？
聂浩然的声音带着点惊讶，额前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眼神却依旧明亮。
赵若瑾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他。
赵若瑾：嗯，早上出门的时候没看天气预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轻轻的，像雨丝落在叶片上的声音。
聂浩然：我送你回去吧？
聂浩然不假思索地说，
聂浩然：我刚送完附近的订单，正好顺路。
赵若瑾：不用麻烦了吧？
赵若瑾有些犹豫，
赵若瑾：雨这么大，你还要骑车……
聂浩然：没事，我这车技好着呢。
聂浩然拍了拍车座，语气带着点笃定，
聂浩然：你要是不嫌弃，就上来吧，总比在这儿淋雨强。
看着他真诚的眼神，赵若瑾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点了点头。
赵若瑾：那麻烦你了。
聂浩然从车筐里翻出一件备用的雨衣，递给她：
聂浩然：穿上吧，别着凉了。
雨衣带着点淡淡的樟脑味，是干净的气息。赵若瑾穿上，发现衣服有点大，袖子长得能盖住手背。她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把袖子挽了挽。
聂浩然：坐稳了啊。
聂浩然提醒了一句，发动了电动车。
电动车缓缓驶入雨幕，聂浩然骑得很稳，尽量避开路上的水洼。雨丝打在雨衣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赵若瑾坐在后座，双手轻轻抓着雨衣的边缘，能闻到前面传来的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和中午时一样，让人安心。
风里带着雨的湿气，却不再觉得冷。路边的树木被雨水冲刷得格外青翠，枝头的嫩芽在雨里舒展着，像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赵若瑾微微侧着头，看着路边掠过的风景，心里一片宁静。
聂浩然：你在厂里是做什么工作的？
聂浩然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被风吹得有些飘。
赵若瑾：我是质检员，就是检查空调质量的。
赵若瑾的声音轻轻的，
赵若瑾：你呢？送外卖多久了？
聂浩然：两年了。
聂浩然笑了笑，
聂浩然：以前也在厂里干过，后来觉得送外卖能多看看外面的风景，还向往自由，就换了这份工作。
赵若瑾：送外卖会不会很辛苦？
赵若瑾忍不住问，想起他中午顶着风骑车的样子。
聂浩然：还好吧。
聂浩然的声音里听不出抱怨，
聂浩然：风吹日晒是难免的，但也能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比如今天遇到你，收到那么认真的备注，老板还特意多送了馄饨，就觉得挺开心的。
赵若瑾的脸颊微微发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中午碰到他手背时的触感。
聊着天，路程似乎变得格外短。很快就到了赵若瑾住的小区门口。聂浩然停好车，转身看着她：
聂浩然：到了。
赵若瑾：谢谢你。
赵若瑾脱下雨衣，递给他，声音里满是感激，
赵若瑾：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聂浩然：客气什么。
聂浩然接过雨衣，笑了笑，
聂浩然：以后出门记得看天气预报，别再忘了带伞。
赵若瑾：嗯，我记住了。
赵若瑾点点头，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赵若瑾：你快回去吧，雨这么大，路上小心点。
聂浩然：好，你也赶紧上去吧，别淋着雨了。
聂浩然挥了挥手，骑上电动车，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
两人也因此成为了朋友，交换了联系方式。
赵若瑾站在楼道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转身走进楼道。楼道里的灯光昏黄，映着她有些发烫的脸颊。她靠在门上，心脏还在轻轻跳动，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雨丝沙沙的声音，和他温温的声音。
回到家，赵若瑾换下湿衣服，煮了杯姜茶。捧着温热的杯子，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雨渐渐变小。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白天的画面：那张写着贴心话语的便签纸，他递餐时温暖的笑容，雨中骑车时稳稳的背影，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她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找到“春田小馆”，犹豫了一下，给中午的订单写了条评价：
赵若瑾：馄饨鲜美，马兰头清爽，老板贴心，骑手也很温暖，谢谢你们带来的春日暖意。
发送完评价，她放下手机，嘴角依旧带着微笑。窗外的雨停了，天边渐渐露出一抹淡淡的晚霞。春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雨后清新的气息，拂在脸上，暖暖的。
她拿起桌上的便签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抽屉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