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园区医疗中心的独立诊室内,消毒水的气味取代了乐园里甜腻的喧嚣。明亮的白炽灯下,高途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手背上扎着输液的针头,冰凉的营养液正一点点滴入他因疲惫和潜在发热期而严重透支的血管。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刚做完初步检查,摘下听诊器,对一直像座冰冷雕塑般伫立在床边的沈文琅公式化地汇报:“这位先生主要是低血糖,加上过度疲劳和可能的精神紧张导致的眩晕和虚脱。问题不大,补充些糖分和电解质,好好休息一下就能恢复。注意以后避免剧烈运动和长时间精神紧绷。”

低血糖。过度疲劳。

这两个轻飘飘的词,与高途刚才那几乎失去意识、脸色惨白如纸的模样形成了尖锐的对比,像两根刺,扎在沈文琅的心头。他紧蹙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目光锐利地扫过医生,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你确定?仅仅是低血糖和疲劳?”

医生被他看得有些发怵,硬着头皮解释:“从目前的体征和血糖检测来看,是的。当然,如果后续还有持续不适,建议去医院做个更全面的检查。”

沈文琅不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医生可以离开了。医生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关上了门。

诊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细微而规律的“嗒、嗒”声。

沈文琅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睫毛却不住颤抖的高途。那张脸依旧没什么血色,在灯光的直射下,几乎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细小血管,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他额前的黑发被冷汗濡湿,凌乱地贴在额角,看起来异常可怜。

一股无名火混杂着一种更深沉的心疼,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沈文琅的心头。火的是高途如此不懂得照顾自己,明明身体不适却硬要强撑,甚至可能一直在隐瞒着什么;疼的是他此刻这副毫无防备、全然依赖的虚弱模样。

他转身,走到门口,对一直候在外面的助理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助理送来了温水和一条柔软的羊毛薄毯。

沈文琅接过东西,走回床边。他没有假手他人,亲自将温水杯的吸管递到高途唇边,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未散的冷硬,但动作却出乎意料地耐心:“喝点水。”

高途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文琅,尤其是在经历了刚才那令人心跳停止的公主抱之后。他感觉到唇边的吸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顺从地微微张开嘴,小口地啜饮起来。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些许慰藉。

沈文琅看着他小口喝水的样子,那纤细脆弱的脖颈微微仰起,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心中的火气莫名地被这画面浇熄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软化的情绪。

等高途喝完水,沈文琅又将那条质地柔软的羊毛毯展开,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仔细地盖在了高途身上,连肩膀都仔细地掖好,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易碎品。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离开。而是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病床边,沉默地看着高途。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再下达任何命令。就只是这样坐着,目光落在高途的脸上。

那目光,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充满审视、评估、或是不耐的锐利视线。而是一种……高途从未在沈文琅眼中见过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尚未完全消退的余怒,有深沉的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连沈文琅自己都未曾察觉、或者说不愿承认的……温柔。

那温柔藏得很深,混杂在他惯有的冷硬之下,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无声,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高途被他这样注视着,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仿佛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那道目光之下,无所遁形。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他脸上流连,掠过他紧闭的眼睑,微蹙的眉心,缺乏血色的嘴唇……这沉默的注视,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他心慌意乱。

他只能紧紧闭着眼睛,假装仍在昏睡,企图用这种方式来逃避这令人窒息的氛围。然而,他那不断轻轻颤动、如同受惊蝶翼般的睫毛,却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沈文琅将他的伪装尽收眼底,却没有戳破。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守着。

窗外的乐园依旧喧嚣,而在这间小小的医务室里,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羊毛毯带来暖意,输液管规律地滴答作响,还有……那一道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一种无声的、微妙的情感,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悄然流淌、发酵。

高途的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地,沉重而又混乱地跳动着。他知道,有些东西,在经过这一天的游乐园之行,尤其是经过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晕厥和此刻这无声的守护后,已经彻底不同了。

沈文琅的耐心,沈文琅的细致,沈文琅此刻这复杂难言的目光……都像是一把把钥匙,正在试图撬开他紧锁了十年的心门。

而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全部抵抗的力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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