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观景台上的晚餐在一种近乎温馨的静谧中接近尾声。侍者悄无声息地撤走了最后的甜品盘,奉上助消化的花草茶。下方乐园的喧嚣似乎被隔绝在玻璃穹顶之外,只有隐约欢快的音乐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盛大演出。

突然,园区内所有的背景音乐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夜空!

“咻——嘭!”

第一朵巨大的金色烟花在墨蓝色的天幕上轰然绽放,如同怒放的秋菊,瞬间点亮了整个夜空,也将观景台内映照得一片辉煌。

随即,更多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升空,噼啪作响,绚烂炸开。赤红、靛蓝、莹绿、淡紫……无数色彩交织碰撞,勾勒出流星雨、螺旋光轮、漫天心形等种种奇幻图案。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与下方成千上万游客爆发出的、海浪般的惊叹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撼人心魄的声光洪流。

高途几乎是瞬间就被这极致的美景攫住了全部心神。他忘记了所有拘谨和克制,下意识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仰起头,近乎虔诚地望向那片被璀璨烟火点亮的夜空。

五彩斑斓的光芒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如同最灵动的画笔。他那双总是隐藏在镜片后、显得过分冷静克制的眼睛,此刻被漫天华彩填满,闪烁着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惊叹与喜悦。微微张开的嘴唇,勾勒出一个孩子般专注而痴迷的弧度。

这一刻,他身上所有的重负、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小心翼翼,仿佛都被这绚烂的烟火彻底涤荡干净。只剩下最本真的、对美好事物的震撼与沉醉。

沈文琅没有起身,他依旧坐在座位上,目光却早已从窗外的烟火,牢牢锁在了高途的侧影上。

他看着烟花光芒在那张清秀的脸上流转,看着那双映照着整个夜空的、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那微微开启、仿佛无声赞叹的唇……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情感,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在他胸腔里剧烈地冲撞、翻腾,几乎要冲破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堤坝。

他想起了助理调查报告里,那个在贫瘠困顿中挣扎的身影;

想起了储物柜前,那瓶被匆忙藏起的“哮喘药”;

想起了高途谈及过去时,那平静表面下的暗流;

也想起了那个可能存在的、让高途甘愿如此辛苦隐瞒和付出的“伴侣”……

一股强烈的、近乎蛮横的冲动,驱使着他想要立刻站起身,走到高途身边,抓住他的肩膀,迫使那双盛满烟花的眼睛看向自己,然后问出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

“那个让你拼命的人,是谁?”

“他是否曾带你看过这样的风景?”

“他是否……配得上你此刻毫无阴霾的笑容?”

这些问题如同炽热的熔岩,在他喉间翻滚灼烧。他几乎能感觉到那质问的字眼已经顶到了舌尖,带着Alpha天生的独占欲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深沉的不甘与心疼。

只要他问出口,或许就能打破那层隔阂,或许就能将这个人,彻底纳入自己的领地……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身体甚至已经做出了前倾的预备动作。

然而——

就在他即将付诸行动的刹那,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高途的脸上。

落在了那毫无防备的、纯粹的、仿佛被烟火洗涤过的喜悦笑容上。

那笑容,干净得像山涧清泉,不染丝毫尘埃。是他在高途脸上从未见过的、极致的放松与美好。

质问的话语,在触及这笑容的瞬间,如同被冰水浇熄的炭火,猛地停滞、冷却,最终哽在了喉咙深处。

他忽然意识到,任何带着试探、占有、甚至可能揭开伤疤的问题,在此刻,都是对这极致美景和这难得笑容的亵渎。

他不想破坏它。

一丝一毫都不想。

那汹涌的、几乎要破闸而出的情感浪潮,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回了心底最深处。他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重新靠回椅背,只是那目光,依旧如同最深邃的夜空,紧紧包裹着窗前那个仰望着烟火的身影。

他没有问出口。

他选择了沉默。

选择了将所有的疑问、躁动、以及那份连自己都尚未命名的情感,化作一道无声的、却比窗外任何一朵烟花都更加炽热的目光,牢牢地、贪婪地,将高途此刻的身影,连同他眼中倒映的漫天华彩,一起深深地、永久地镌刻入自己的眼底、心底。

就让他再多看一会儿,这毫无负担的、属于高途的快乐。

烟花秀进入了最辉煌的高潮,无数光弹齐齐升空,将整个夜空渲染成一片沸腾的光之海洋,轰鸣声震耳欲聋。

高途完全沉浸在这视觉盛宴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那道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看穿的目光。

当最后一抹绚烂的光痕在夜空中缓缓消散,只留下淡淡的硝烟味和萦绕耳畔的余韵时,乐园里的灯光次第亮起,下方的欢呼声经久不息。

高途意犹未尽地缓缓低下头,轻轻吁出一口气,仿佛刚从一场盛大而短暂的梦境中醒来。他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和笑意,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依旧坐在那里的沈文琅,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真实的雀跃:

“沈总,这烟花真好看。”

沈文琅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残留的星光,看着他脸上那真切的笑容,心中那片被强行压下的熔岩,化作了无声流淌的、滚烫的暖流。

他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短暂得如同幻觉,声音在烟花余韵后的寂静里,显得格外低沉:

“嗯。”

很美。

他在心里无声地补充。

而守护住这份“美”的瞬间,远比任何追问和占有,在此刻,都来得更重要。

某些未曾宣之于口的东西,在烟花的绚烂与寂灭中,完成了它第一次,也是最深刻的一次洗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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