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人机感

我和王盟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坐在各自的睡袋上，帐篷里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我心里直打鼓，之前就是他袭击了梁湾，后来又被梁湾用花瓶砸晕，说起来也算是有“过节”。

虽然当时我也在场，但这说到底是他和梁湾之间的恩怨，他总不至于把账算到我头上，在这儿找我报仇吧？

可看着王盟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我心里还是有点发毛。

王盟这个人，整体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接触下来，能感觉到他办事效率不低，也绝不是笨蛋，但很多时候，他的反应总比正常人慢半拍，像一台运行内存不足的老旧电脑。

此刻，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脸上是一种特别让人无语、特别想一脚把他踹飞的呆滞表情。

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小动作，就那么僵坐着。

我忽然明白这种怪异感从何而来了。正常人，哪怕是经过严格训练、极力克制的人，在无所事事的休息状态下，总会有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比如摸摸鼻子、挠挠头、变换一下坐姿，这些微小的动作连在一起，会让整个人看起来是连续、生动的。

但王盟不是，他在没事可干的时候，就像被拔掉了电源的机器人，几乎完全静止，给人一种强烈的“掉线”感和非人感。

“你……”我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沉默，想找个话题打破僵局。

“我只是个打工的，混口饭吃。之前的事，你别往心里去。”王盟突然开口，声音平铺直叙，没有起伏，他指的是之前袭击我和梁湾的事。

我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个笑容，想显得大度点：“没事没事，人在江湖，身不……”

我话还没说完，王盟已经干脆利落地转身，“啪”一声拉灭了他那边挂在帐篷顶上的露营灯，然后窸窸窣窣地钻进了睡袋，背对着我，一副“我要睡了别吵我”的架势。

“……由己。”我对着黑暗，无奈地把最后三个字说完，心里暗骂：怪人，吴邪身边就没一个正常人！

就在我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黑暗里传来王盟闷闷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如果你在一家老板永远不在，从开门到打烊只有你一个人，有时候一整年都不会有一个客人进来的店里当营业员，你也会学会在没有生意的时候，关闭自己的电源，变成怪人。不然，你怎么熬过那像刀子一样慢慢割人的漫长时间？”

“你在那种店里干过？”我惊讶地问，很难想象这种地方的存在。

“前前后后，十几年吧。”王盟的声音带着一种麻木的回忆感，“最惨的时候，我坐在柜台后面，连电脑上的扫雷游戏都不想玩了。就那么干坐着，然后，就那么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继续一动不动地待着。”

“哇塞，”我忍不住惊叹，“那你不会……不会发芽吗？或者某天醒来，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在水泥地里生根了？”我带着点调侃问。

“我做过那样的梦。”王盟平静地回答。

“噗——”我瞬间憋笑憋得内脏抽搐，拼命用手捂住嘴才没笑出声。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我带着好奇继续问：“那……后来呢？”

帐篷里再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