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炉香

司徒协这一病,断断续续有好几个月,家庭医生给的诊断越来越不好,睇睇安排着住进医院,病房里每天流水一样挤进好几波探望的人。

每每这时,睇睇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泡茶,等司徒协口干了适时奉上一杯茶:“Uncle,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

睇睇柔声说道,纤纤玉手执起茶壶,将琥珀色的茶水倒入杯中。那举杯的手很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她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司徒协略显灰白的脸上。夹竹桃的毒素日积月累,放在本就体弱的病人身上,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睇睇将茶叶倒进马桶,静静看着茶叶打旋儿不见。

寂静深夜,医院走廊突然响起凌乱脚步,等到睇睇被司机开车送到医院,医生已经面带沉痛等候在侧。

“今日凌晨三时许,司徒先生突发心脏病,经医院抢救无效去世,夫人,请您节哀。”

睇睇眼前一黑,扑在司徒协的遗体上痛哭。

葬礼那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

睇睇穿着一身黑色旗袍,胸前和头上别着白花,风声扑朔,吹得铜盆里燃烧的火苗晃了晃,让人看着连她也晃了晃。

参加葬礼的人们手拿鲜花瞻仰了司徒协的遗体后献花,挨个走到睇睇面前道一句节哀。

葬礼举办了三天,睇睇听了三天人们情真意切的安慰与同情。

总算撑到最后一晚,睇睇轻呼一口气,分神想到:这走马观花总该结束了吧?

眼角刮一下新进来的似熟悉似陌生的人影,睇睇耳后连同脊梁上的汗毛过电一样酥麻发热,她踉跄一步后退,被人扶着腰环住:“夫人。”

不是说……大少爷不回来吗?

睇睇失神一瞬。

港府这地方,和洋人结婚生子的实在不少。

司徒协第一任妻子据说是某个外交官的女儿,两人共同育有一子,是司徒家唯一血脉。

后来夫妻二人感情破裂,和平分手。司徒协守着偌大家业独身在港府快活,母子二人长年累月在国外居住,大少爷偶尔会回来探亲。

睇睇从前只跟这位大少爷寥寥见过几面,并不熟悉,只是这人的凌厉气质与外露荷尔蒙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睇睇觑一眼西蒙西装覆盖下的笔挺身材,捏着手绢微微一福,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大少爷。”

年轻美貌的继母与身材高大的继子面对面站立,胶着暗涌的氛围很是微妙。

睇睇恍惚想起那个坐在躺椅上晾晒头发的夏日午后,眯起眼睛昏昏欲睡时被眼前金发蓝眼妖精似的陌生人影唬了一跳,顾不得为自己的衣衫不整面见生人羞恼,睇睇鞋都没穿转身就跑。

那双她自己绣的茉莉花纹样的软缎拖鞋也没影了。

后来知道这人是司徒家的西蒙少爷,睇睇不去深想那次碰面,再见时也都远远避开,不曾露面。

想起旧事,睇睇攥紧帕子,心脏扑通扑通似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低头不语,不好光明正大告诫西蒙:按礼仪你该叫我一声母亲。

人家自国外长大,礼仪规矩和底气总比她这个半吊子强。

来吊唁的人陆续离去,天色已晚,整个司徒公馆好似只有堂中这只火盆带有亮光。

睇睇心里把司徒公馆的遗产扒拉一遍后深思,五五分?四六分?再看一眼西蒙的大体格,睇睇自己就知道行不通。

当初梁府少奶卖笑十几年不说,等她家老爷死后脱一层皮才从梁家带走三成家业自立门户,她一个出身穷苦的黄毛丫头,能从司徒公馆带些衣物珠宝安身立命就不错了。

哎,睇睇叹气,郎有情妾有意,为着黄白之物重操老本行不丢人。

睇睇抬起头,泪水恰到好处地从眼角滑落,装作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西蒙愣了下,伸手扶住她,睇睇顺势倒在他怀里。感受到年轻男人结实的胸膛,她闭上眼睛啜泣,整个人细长柳枝一样脆弱无依。

“大少爷,睇睇如今又是一个人了。往后……往后睇睇能去的地方又有哪呢?”她轻声说道。

她能感觉到西蒙的手臂有些僵硬,似是面对这般境况不知如何是好。睇睇低着头,一手用手帕擦拭眼角,一手扯着西蒙衣领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西蒙没有推开她。

“节哀。”西蒙动动嘴,还是没有叫出母亲。

这一刻,睇睇知道自己又找到了新的猎物。她靠在西蒙怀里,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结实臂膀将她紧紧环抱起来,重新于夜色走入司徒公馆。

作者大大:夹竹桃泡茶是看案发现场知道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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