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贵人富察仪欣94
曲院风荷。
孟枕月回到自己的住处，在孙素珍等人的服侍下卸下钗环。
孙素珍一边为她梳理长发，一边与她聊了两句今日桐花台上发生的事情，这件事本就与她没有多大关系，只是雍正这些时日肯定会因为这件事心情不好，她们这边伺候的奴才自然是敲打一下，免得有脑子不好使的惹出事情来。
孙素珍向来靠谱，表示奴婢和小秦子定然管好手底下的人。
孟枕月自然是要和她说一些看似发自肺腑实则是收买人心的话，例如多亏了有姑姑，省心不少之类的，总之就是甜言蜜语。
她看似没有再讨论甄嬛的事情了，实际上一人一统还还在讨论甄嬛能不能靠着“纯元周边”翻身，顺便感慨华妃娘娘简单有效但是直击命脉的手段。
不过这些都不耽误孟枕月沾床就睡，毕竟今天晚上参加宴会也是很累的。
很快，殿内就只剩下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碧桐书院。
明明是和往日一样的灯火，可大约是因为甄嬛的遭遇和主仆几人的惶惶不安，整个碧桐书院看起来硬是有几分落魄、寂寥的感觉。
浣碧和流朱看着甄嬛一副失魂落魄、面无人色且眼尾还带着红痕明显是哭过的模样，心里十分担忧。
浣碧虽然跟着甄嬛去了宫宴，但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跟着去桐花台，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而流朱则是留守在碧桐书院。浣碧好歹还听说了一些东西，比如这件事和果郡王有关系，知道甄嬛现在是个庶人还被禁足了，但是流朱就只知道一个结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是一点儿都不清楚。
“小主！您这是怎么了？”流朱性子急，扑上来扶住甄嬛冰凉的手，声音都带了哭腔，“奴婢听说……听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上为何要禁足您？还将您贬为……”
浣碧也焦急地凑近，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主，是不是……是不是有人陷害您？”
她现在还寄希望这件事是华妃和曹贵人她们的算计，如果是算计，至少小主还有翻身的可能，可若是真的……
崔槿汐这个时候依旧守着甄嬛，她道：“都别问了，让小主先休息一会儿，给小主打水洗漱一下。”
甄嬛依旧一言不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木愣愣的，在听见浣碧和流朱的问话，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等到浣碧和流朱服侍着她洗漱之后，她才勉强恢复理智，找回自己的声音，可声音却依旧嘶哑：“你们都……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小姐……”流朱还想再问，却被崔槿汐用眼神制止了。
崔槿汐拉了拉流朱衣袖，低声道：“让小主静静吧。我们先出去。”
三人默默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房门。
甄嬛看着屋子里面暗淡的烛火，就像是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一般，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床边，猛地扑倒在锦被上，将脸深深埋入其中，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她自虐死死咬着嘴唇，肩膀却在剧烈地颤抖，脑海之中是纷飞的思绪。
这次是真的完了……皇上亲眼所见，众目睽睽之下，这罪名要如何洗清……更要紧的事，皇上应当已经认定了自己的“不检”，只怕再多的解释和理由都是惘然。
皇上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呢，自己与果郡王明明是清清白白的。她回想起之前在桐花台的场景，原本见了果郡王她也是想要避嫌的，只是果郡王向自己道歉，还说当时是喝醉了酒并非有意，又说连累了小主实在是心中有愧，她明明是想着应付、敷衍两句就告辞的，谁知道竟然聊了起来……这次，实在是自己不够谨慎了。
只是，皇上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昔日的恩宠和甜言蜜语，难道都不能让皇上听自己的辩解吗？
她这样想着，完全忘记了当时已经是“眼见为实”的状态了，压根就没有辩解的余地。还有她难道忘记自己和雍正的初遇了吗？两个人不就是御花园偶遇，然后寒暄几句，谈诗论文、品箫说曲，引以为知己吗？这你要是和果郡王也这样发展，不就是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落到了雍正的头上吗？
甄嬛想着，又想到自己的爹娘和妹妹，自己如今这样，会不会牵连甄府，若是年迈的父母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受到责难，甚至还有更可怕的后果，还有年幼的妹妹……无边的悔恨和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恨自己的大意，恨皇上的不信任，也恨着命运的无常！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崔槿汐、浣碧还有流朱的声音，想必她们也知道这些事情吧，不知道她们会如何想自己这个主子……
泪水浸湿了锦被，满心的绝望与冰凉却没有减少一丁点，属于莞贵人的明艳人生似乎已经与她无关，只有属于庶人甄嬛的前路茫茫、看不见一丝光亮。
杏花春馆。
屋子里面是浓郁的药味，因着端妃的体弱屋子里面甚至没有用冰，比起圆明园别处的夏夜喧嚣，这里十分安静，静得只能听见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端妃穿着一身素色的寝衣，斜倚在榻上，脸色是依旧是苍白的。可即使是这样，她这个时候也依旧没有睡过去，因为畅春园那边还在办宴会，她需要知道一手消息，然后及时做出调整。毕竟宫里的宴会，总是会出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的！
这时候，吉祥快步走进来，轻声将甄嬛的事情给说了。
“你……你说什么？”端妃的声音微微拔高，可也就是正常人的声音，她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什么叫莞贵人和果郡王私会，被皇上当场拿住，皇上大怒将莞贵人贬为庶人？”
“娘娘，此事千真万确啊！外面都传遍了，不仅庶人甄嬛被降位，还被禁足碧桐书院，就赖你果郡王也被勒令回府闭门思过了。”吉祥低垂着头，将事情说完。
端妃此时也不靠着了，而是坐直了身子，吉祥连忙上前给她垫好引枕。
“糊涂……咳咳咳……真是糊涂！”她咬着牙，大约是气急了，猛得咳嗽了起来，吉祥连忙为她拍背顺气。
等她不咳嗽了，又连忙给她端了茶水润喉。
“此事，可是有人故意设计？”端妃咬着唇，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随后又试图找出能让甄嬛翻身的借口，“这华妃好好的提出要出门就不对劲，可是她做了什么？”
“娘娘息怒，仔细身子。”吉祥焦急地劝说，又道：“听过果郡王与莞贵人皆是清醒的，此事又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仅皇上皇后和后妃们看见了，就连王爷和福晋们都看个正着，只怕……”
端妃闻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气血，脑海之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温宜周岁宴上的事情。
原本她去温宜的周岁宴，除了看看温宜这个小姑娘，就是在皇上面前露露脸，免得他忘了，还有就是看看这新入宫、正得宠的新人们。
看见那位莞贵人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莞贵人就是自己引人多年要等的人，是足以撼动、对抗华妃的存在，是能够让自己报仇雪恨的最锋利的刀。因为这位莞贵人，实在是与某位皇上心尖上的故人相似，那份眉眼神韵和举止气度……而在知道温宜周岁宴的流言之后，她还能得宠，她就知道，这莞贵人假以时日，绝对有能力也有手段和华妃抗衡，甚至是将人给拉下来！
她原本还筹谋着，如何让自己与她有恩，若是有个机会能够适当地帮助了一下她，结个善缘，便是再好不过了。
谁知道，这莞贵人这样不谨慎，竟然如此轻易的折了？！
那自己的计划呢，该如何？这华妃又有谁能对付呢？
若是一直没有希望还好，最可怕的是看见希望，却又在某一个瞬间忽然被无情掐灭，端妃现在便是如此，她只觉得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毒火攻心，让她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唔……”她控制不住地闷哼一声，喉头一甜便是一股腥气上涌，她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向后软倒。
吉祥脸上冲上前扶住她，连声道：“娘娘……娘娘，奴婢，奴婢去请太医。”
端妃的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但是她还清醒着，听见吉祥的话，她虚弱地出声：“别，不要请太医。”
她知道自己是急怒攻心，没什么大碍，何况这个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是自己这边再闹起来……
“可是……”吉祥看着端妃这样，实在是太担心，想要劝说她一下。
“去给本宫端一盏热茶来。”端妃直接命令道。
“是。”吉祥见状，知道她已经打定主意，自己肯定是劝不动的，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按照她的话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