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4·心音初现

日子如同圣城上空流转的云，一天天过去。

江若璃在杨家的生活，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暗流涌动。

她依旧沉默，依旧疏离，像一抹游荡在繁华杨府的幽静影子。

杨文昭的热情并未因她的冷淡而消退，反而愈发执着。

他仿佛将“捂热若璃”当成了一项重要的、长期的骑士修行，每日雷打不动地前来报道，分享趣事，展示进步，赠送各种在他看来小女孩会喜欢的小玩意儿。

江若璃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他演示新学的、还略显稚嫩的剑招时，目光会微微闪动。

她能“听”到那剑锋破空之声中蕴含的、属于光明的、锐意进取的“律动”，与她脑海中那些杂乱嗡鸣的“万物之声”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正向能量。

然而，更多的时候，她沉浸在自身无法控制的感知里。

侍女低声的议论、仆从匆忙的脚步声、庭院里花草生长的细微声响、甚至远处骑士训练场传来的隐约呼喝与金铁交鸣……

所有这些声音，都裹挟着或强或弱的情绪色彩，不受控制地涌入她的脑海。

这让她疲惫不堪，精神长期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

她开始尝试着，像前世冥想那样，努力去“屏蔽”这些杂音，去“聚焦”于某一种声音。

这很困难，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试图稳住一叶扁舟。

转折发生在一个午后。

杨文昭刚结束一轮艰苦的灵力训练，小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因未能达到预期而产生的沮丧。

他像往常一样，跑到江若璃独坐的庭院角落，盘腿坐在她旁边的草地上，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训练的辛苦，抱怨着师傅的严苛。

“……灵力运转总是差一点点，爷爷说我的心不够静。”

他叹了口气，难得地流露出属于孩子的烦恼。

江若璃依旧抱着膝盖，望着远处一丛在微风中摇曳的蓝色小花，没有回应。

但她的注意力，却不自觉地被杨文昭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烦躁、低落的气息所吸引。

那是一种混乱的、刺耳的“情绪之音”。

她感到有些不耐，也有些不适。

下意识地，她模仿起脑海中那些属于“自然”的、平和的律动，尝试着用自己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灵力，轻轻地、在心底“哼”出了一段无声的、安抚性质的旋律。

她并非有意为之，更像是一种本能地想要驱散那扰人的“噪音”。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空气中仿佛有极其微弱的、无形的涟漪以她为中心荡漾开来。

那涟漪轻柔地拂过正在喋喋不休的杨文昭。

杨文昭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随即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江若璃。

“若璃……你……”

他眨了眨眼，感受着自身的变化。

“奇怪，刚刚还觉得心里堵得慌，浑身不得劲，怎么突然……好像轻松了很多？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之前的疲惫和沮丧竟一扫而空，灵力运转似乎也顺畅了一丝。

他狐疑地看向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依旧望着远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江若璃身上。

“是你吗，若璃？”

杨文昭凑近了些，好奇地追问。

“你刚才做了什么？我感觉好舒服！”

江若璃心中一震。

她没想到自己无意识的举动，竟然真的产生了效果。

她转过头，看向杨文昭，男孩眼中纯粹的惊讶和毫不掩饰的欣喜，让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种不该在此时显露的力量。

她立刻收敛了所有心神，将那刚刚萌芽的“律动”掐灭，重新恢复到古井无波的状态，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杨文昭虽然疑惑，但感受是真实的。

他挠了挠头，最终将这归咎于自己休息好了，或者是因为跟若璃待在一起心情放松了。

他很快又高兴起来，重新变得活力满满。

“不管了！反正现在感觉很好！若璃，你真是我的福星！”

这一幕，并未逃过一直暗中留意江若璃的杨皓涵的感知。

就在那无形涟漪荡开的瞬间，正在书房处理事务的杨皓涵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精准地落在了庭院的方向。

他那温润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震惊与凝重。

“这是……心音灵炉的波动？如此纯净的安抚之音……竟能直接影响情绪，甚至梳理灵力？”

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可她明明没有丝毫灵力修为，仅仅凭借天生的灵魂共鸣？”

他回想起古老典籍中关于天音圣殿的只言片语，关于那些能以音律沟通天地、抚慰灵魂、亦能寂灭万物的神秘存在。

千年来，天音圣殿弟子稀少，圣女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中。

难道这无意中捡回来的小女孩，竟是……

“绝响圣女……”

一个尘封已久的称谓划过杨皓涵的脑海，让他的神色更加肃穆。

他想起了关于“绝响”的可怕预言与代价。

他瞬间消失在书房，下一刻，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庭院附近的廊柱阴影下，气息完全内敛，如同融入了环境之中。

他看到孙子恢复了活力，围着依旧沉默的江若璃雀跃。

而那个小女孩，则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奇妙律动与她毫无关系。

但杨皓涵能感觉到，在那幼小的身躯里，一股庞大而危险，却又无比精纯的力量，正在悄然苏醒。

它此刻如同涓涓细流，但未来，或许将成为席卷一切的寂灭之音。

他没有立刻现身。

他知道，贸然点破，只会让这敏感的孩子更加封闭，甚至可能刺激那未知的力量失控。

“文昭的靠近，或许并非偶然……”

杨皓涵心中思忖。

“守护与怜悯之力，或许正是引导这寂灭之音走向光明，而非沉沦的关键。”

他看着阳光下，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沉静如冰的两个孩子，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需要更加密切地关注江若璃的成长，在必要的时刻给予引导和保护。

同时，他也需要开始着手调查，天音圣殿是否知晓他们第二位圣女的出现，以及……这背后是否隐藏着其他的秘密。

江若璃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举动已经引起了这位顶级强者的高度重视。

她只是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一道更加深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她将小手悄悄藏进袖子里，握紧了那匹小木马。

杨文昭带来的温暖是真实的，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对失去和伤害的恐惧，以及那不受控制的、带着寂灭气息的力量，更是真实的存在。

她的路，注定孤独而艰难。

而这“心音”的初次显现，不过是拉开了漫长乐章悲怆前奏的第一个音符。

冰层下的火焰已经点燃，只是不知，最终燃烧的，是希望，还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