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之主

又是一场大夜戏,片场的养心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邓绥(徐婧珞 饰)略显疲惫的侧脸。她刚批阅完堆积如山的奏章,正欲歇息,心腹内侍却悄然入内,低声禀报:“太后,御史中丞张骞大人有十万火急之事,恳请深夜觐见。”

邓绥蹙眉。张骞是朝中有名的硬骨头,为人刚正不阿,学识渊博,是她颇为倚重的清流领袖。若非天大的事,绝不会此时求见。她挥退左右,只留两名绝对心腹在殿外守卫。“宣。”

张骞疾步而入,官袍下摆沾着夜露,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绝。他未及行礼,便从袖中掏出一本厚厚的、边角已磨损的奏折,双手高举过顶,声音沉痛而坚定:“太后!臣张骞,冒死弹劾当朝太师、帝师谢明远,结党营私、贪墨枉法、纵容亲族、逼良为娼……罪证确凿,罄竹难书!请太后过目,肃清朝纲,以正国法!”

邓绥(徐婧珞饰)的心猛地一沉。又是弹劾谢明远!她下意识地想呵斥张骞退下,用“此事容后再议”搪塞过去。这几年,类似的弹劾并非没有,但都被她以或明或暗的手段压了下去。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张卿,谢太傅乃三朝元老,于国有功,纵有些许瑕疵,亦当念其旧劳。此类风闻奏事,不必再提了。”

然而,张骞并未退缩,反而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直视邓绥(这在当时是极大胆的举动):“太后!若仅是贪财好色、结党营私,臣或可体谅太后保全功臣之心!但此事,关乎天理人伦,关乎太后身边至亲之人!臣,不能再默然不语了!”

邓绥(徐婧珞饰)瞳孔微缩:“至亲之人?张卿何意?”

张骞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又取出一卷发黄的旧文书和几张按有血红手印的供词,声音带着悲愤的颤抖:“太后可还记得您昔年义妹慎儿姑娘流落风尘之旧事?臣已查明,当年负责遣散邓府仆役、发放银钱的官吏,乃是谢明远门生!此人暗中克扣盘缠,更与当地豪强勾结,将不少年轻貌美的婢女转卖入烟花之地!慎儿姑娘,正在其中!谢明远虽未亲自下令,然此等恶行,皆因其驭下不严、纵容包庇,乃至其党羽为巴结于他、搜罗美色钱财而不择手段!慎儿姑娘一生悲苦,根源在此!”

“哐当!”

邓绥(徐婧珞饰)手中的茶盏失手跌落,摔得粉碎。她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慎儿!那个她视为亲妹、受尽磨难、最终与她反目成仇的慎儿!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当年安排不周,或是下面人阳奉阴违,从未想过,这悲剧的源头,竟会指向她一直竭力维护的恩师谢明远所编织的那张巨大的、藏污纳垢的关系网!

张骞趁热打铁,将证据一一摊开:“太后请看!这是当年经手官吏的认罪书!这是被解救出来的、与慎儿同期被卖女子的证词!她们皆指认,最终被送入的,皆是谢氏党羽暗中控制的妓馆!所得钱财,大部分流入谢氏门下!谢明远或许不知一婢女之生死,然此等伤天害理之体系,皆因他而起!太后!您还要继续姑息养奸,让天下更多如慎儿般的女子遭受荼毒,让朝堂法度形同虚设吗?!”

张骞声泪俱下,匍匐在地:“臣知太后与太傅有师生之情,然法理大于私情!今日若再容谢明远,则国法何在?天理何存?太后您……又如何面对慎儿姑娘的在天之灵啊!”

邓绥(徐婧珞饰)僵立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张骞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心里最脆弱、最不愿面对的地方。她眼前闪过慎儿在浣衣局初见时那麻木绝望的眼神,闪过她后期变得扭曲嫉恨的面容,最终,定格在谢明远那张总是带着温和教诲、实则早已被欲望腐蚀的脸庞上。

徐婧珞在这场戏中的表演极具爆发力和层次感。她从最初的疲惫、烦躁,到听闻慎儿真相时的震惊、崩溃,再到面对张骞泣血控诉时的剧烈挣扎,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为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和冰冷的决绝。泪水无声地滑落,但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直到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

她缓缓弯腰,捡起张骞呈上的那本厚厚的罪证,指尖冰凉。她一页一页地翻看,上面罗列着谢明远及其党羽的累累罪行,字字血泪。其中,关于逼良为娼、祸害无数女子一生的部分,被张骞用朱笔重重圈出,触目惊心。

良久,邓绥(徐婧珞饰)抬起泪眼,看向跪伏在地的张骞,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沉重力量:

“张爱卿……请起。”

“你所奏…本宫知道了。”

“传朕旨意……”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寒潭,“即刻查封所有涉案场所,拘捕一干涉案人员。太师谢明远……暂停一切职务,禁足府中,听候审查。”

她没有说“处死”,但这道旨意,已然宣判了谢明远政治生涯的终结,也意味着她亲手斩断了与恩师之间最后的情分。

张骞重重叩首:“太后圣明!臣,遵旨!”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邓绥(徐婧珞饰)独自站立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无比孤寂。她看着地上破碎的瓷片,仿佛看到了自己那颗刚刚被彻底击碎、又被迫用钢铁重新熔铸的心。保全谢明远,就是对她所遭受的一切苦难、对慎儿的悲剧、对天下受害女子的最大嘲讽。这一次,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情义两难全,“咔!非常好!情绪到位!过了!”

导演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略显空旷的养心殿片场响起,打破了之前那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工作人员开始走动,调整灯光,收拾道具。

徐婧珞却还站在原地,维持着邓绥最后那个孤寂站立的姿势,仿佛仍未从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内心风暴中完全抽离。助理王娜赶紧拿着保温杯和外套上前,轻声唤道:“珞姐,喝点热水,缓一缓。”

徐婧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接过杯子,指尖依然有些冰凉。她走到监视器前,和导演一起回看刚才的表演。画面里,她从最初的疲惫不耐,到听闻慎儿真相时的震惊失态(那个摔碎的茶杯是道具组精心准备的,效果很逼真),再到面对张骞诘问时的挣扎,以及最终下达命令时的冰冷决绝……情绪的层次在特写镜头下清晰可见。

“婧珞,这里,”导演指着她听到“慎儿”名字时瞳孔微缩的那个瞬间,“这个反应太精准了,就是那种猝不及防被戳中最痛处的感觉。还有最后,你下令时,眼神里的那种……空洞的坚定,非常好,这就是邓绥此刻该有的状态。”

徐婧珞点点头,没说话。她心里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扮演邓绥越久,她越能感受到这个角色灵魂深处的沉重与复杂。今晚这场戏,更是将这种复杂性推到了一个高峰。

她走到休息区坐下,看着工作人员清理地上的“瓷片”(其实是特制塑料),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

邓绥这个角色,真是够深刻,也够现实的。 徐婧珞想。以前看剧本,理解邓绥为什么要保谢明远,是念及旧情,是顾及朝局稳定。也理解她最终为什么必须处置他,是因为法理难容,是因为罪行累累。但直到真正沉浸进去演,才更真切地体会到那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窒息感。

说到底,人啊,是不是都这样?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可以高高在上地讲宽宥,谈大局,说慈悲。就像邓绥之前,难道不知道谢明远一党可能有不法行为吗?她未必全然不知,但那些罪行没有直接撕开她血淋淋的伤疤,她就可以选择性地忽视,可以用“朝局需要平衡”“恩师情分难却”来说服自己。

可一旦这板子,结结实实打在了自己身上,打在了她最愧疚、最无法释怀的“慎儿”这件事上……所有的借口就都站不住脚了。

“板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徐婧珞脑海里浮现出这句老话,此刻觉得无比贴切。真伤了自己,是宽宥也没有了,慈悲也没有了。不是不想有,是没办法有了。那血淋淋的真相就摆在那里,你还能怎么宽宥?还能对谁慈悲?对谢明远慈悲,就是对死去的慎儿、对无数个像慎儿一样被摧毁一生的女子残忍。

邓绥那一刻的自嘲,恐怕比任何痛哭流涕都更绝望。她嘲笑自己曾经的侥幸心理,嘲笑自己试图在权力与情感间维持的虚假平衡。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在这条权力的孤道上,有些温情脉脉的面纱,必须由她自己亲手撕碎。

处置谢明远,对她而言,是一场痛苦的精神阉割。割舍掉对“恩师”最后的情谊,割舍掉内心对“温情旧日”的最后一丝幻想,彻底蜕变成一个只对权力和规则负责的“太后”。

“珞姐,下一场戏的场景快布置好了,要不要补下妆?”化妆师的声音打断了徐婧珞的思绪。

她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演员的清明和专注。“好,麻烦你了。”她应道,将杯中微凉的水一饮而尽。

刚才那个沉浸在邓绥痛苦与自嘲中的徐婧珞仿佛被收敛了起来,她需要迅速调整状态,因为下一场戏,很可能就是与“谢明远”扮演者的正面交锋,那将是邓绥在做出抉择后,必须面对的又一场硬仗。她闭上眼,让化妆师补粉,心里已经开始默念下一场的台词,强迫自己再次进入那个孤绝而坚硬的太后壳子里。

对她而言,演绎邓绥,不仅仅是在表演一段历史,更是在体验一种极端环境下人性的挣扎与抉择,每一次深入角色,都像经历一次灵魂的淬炼。而这场“烛下审判”的戏,无疑是淬火中最猛烈的一道火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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