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行间的暖
周九良刚把手机揣回兜里没两分钟，屏幕又亮了起来。他正对着镜子卸头套，发胶凝固的硬茬子蹭得头皮有些发麻，瞥见屏幕上跳出的消息提示，是郭予童发来的，后面还跟着个小小的红点儿，显示着消息长度不小。
他心里咯噔一下，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下午散场时，他趁着后台人少，给她发了条消息，就简单说了句“最近演出排得密，刚忙完一场，累得想躺平”，本是随口一提的抱怨，没指望能收到多复杂的回复，毕竟这丫头最近在学校忙着期末汇报，按理说比他还分身乏术。
可眼下这消息提示，瞧着就不像三言两语能打发的。
他摘下最后一根发夹，将那头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揉得乱糟糟，才拿起手机点开对话框。果然，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瞬间占满了视野，他粗略扫了一眼，估摸着得有五百多字，活脱脱一篇小作文。
“九良哥！刚看到你的消息，你是不是又熬大夜了？！”开头这句就带着点急吼吼的语气，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小姑娘蹙着眉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一忙起来准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前阵子看你演出的返场视频，镜头扫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脸小了一圈，下巴都尖了，当时还想问问你，又怕你说我瞎操心。”
周九良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心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涩。他自己倒没觉得瘦了多少，每天被排得满满当当的行程推着走，饿了就随便啃口面包，困了就在后台眯会儿，哪里还有功夫留意这些细枝末节。可这丫头，隔着那么远的屏幕，居然连他脸尖了都能看出来。
“你别总想着活儿，身体才是本钱啊。”后面的文字明显放缓了语气，却带着更执拗的叮嘱，“每次演出那么长时间，又唱又说的，嗓子肯定吃不消，保温杯里多泡点胖大海或者麦冬，别总喝冰的，哪怕是常温的也行啊。后台要是有热水，就多喝点，别等渴得不行了才想起喝水。”
“还有吃饭！我知道你们赶场的时候没时间正经吃饭，可再忙也得垫垫肚子啊。哪怕让师弟帮你捎个肉夹馍，或者啃块面包呢，总比空着肚子强。胃是要养的，你总这么折腾它，回头它该跟你闹脾气了。上次你说胃不舒服，我现在想起来还惦记着呢，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饭？”
字里行间全是细碎的念叨，像春日里绵绵的细雨，一点一点渗进心里。周九良看着那些带着温度的文字，仿佛能听到郭予童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带着点小大人似的严肃，又藏着掩不住的关切。
“晚上别熬太晚了。我知道你要琢磨新段子，可夜深了脑子也转不动啊，不如早点睡，第二天早起思路说不定更清楚呢。你那黑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粉丝们看了都心疼，你自己就别不当回事儿。睡前泡泡脚，能解乏，要是后台不方便，回了住处就赶紧泡，水温别太烫，十五分钟就行，听话。”
“我知道你总说‘没事儿’，可‘没事儿’不是这么折腾出来的。你是角儿，台上得精神饱满地给大家带来快乐，台下就得好好照顾自己，不然怎么撑得住那么多场演出？你要是倒下了，不光粉丝着急，师父师娘也得担心，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也跟着揪心，知道吗？”
周九良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拿起手机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紧。他能想象出郭予童写这些话时的样子，或许是在宿舍的书桌前，一边想着措辞，一边担心自己说得太啰嗦惹他烦，可最后还是把所有能想到的叮嘱都一股脑地写了下来。
“对了，九良哥，”文字的末尾终于带上了点轻快的调子，“我学校这边的事儿都忙完啦！期末汇报也结束了，老师还夸我演得不错呢，等回头有空了跟你细说。反正我现在是彻底闲下来了，也不用再天天熬夜排练了。”
“所以呀，等你忙完这阵子，不那么累了的时候，咱们约着吃顿饭吧？我知道有家馆子的红烧肉特别好吃，肥而不腻，你肯定爱吃。或者你要是想吃别的也行，哪怕是去吃路边摊呢，只要你有空。”
“到时候我陪你好好吃顿饭，看着你多吃点，省得你总自己糊弄。还有啊，要是你中间有哪天空了，哪怕只有一两个小时，也跟我说一声，我请你去吃KFC，就当是给你补补能量了。”
“总之，你一定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也别让大家担心。等你忙完，咱们好好聚聚。”
最后是一个笑脸的表情，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上扬的嘴角，却像是带着实实在在的温度，烫得周九良眼眶一热。
他把手机贴在胸口，靠在冰冷的化妆镜前，闭上了眼睛。满脑子都是郭予童的样子，那个在小园子里第一次见他就怯生生喊“九良哥”的小姑娘，那个跟着他学贯口总把“玲珑塔”念错的小姑娘，那个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却还把他的吃喝冷暖挂在心上的小姑娘。
五百多字的小作文，没有华丽的辞藻，全是家长里短的叮嘱，可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暖意的小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连日来积攒的疲惫、紧绷的神经，在这些文字面前仿佛瞬间被抚平了，只剩下满满的酸胀和柔软。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触到眼角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了一片。
周九良：这傻丫头……
周九良低声呢喃，声音带着点哽咽，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起。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化妆间里很安静，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心里那片被温暖填满的柔软。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最后只发过去两个字，和一个同样的笑脸表情：
“好的。😊”
他知道，郭予童看到这两个字，一定会明白的。明白他收到了她的关心，明白他记着她的约定，也明白这份沉甸甸的牵挂，他接收到了，并且，同样珍视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