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碗里的甜润与未竟的琴声

鼓曲社的排练室总带着股旧木头的味道，混着琴弦上的松香，在清晨的阳光里慢慢漾开。郭予童推开门时，陶阳正站在窗边调弦，三弦的试音声像滴在石板上的水，清亮地落进空气里。

郭予童：陶阳哥，早啊。

她把手里的保温桶往桌上放，金属搭扣“咔嗒”响了一声。

陶阳转过身，指尖还搭在弦上

陶阳：今天来得挺早，吃过早饭了？

郭予童：嗯，在家喝了碗粥。

郭予童解开保温桶的带子，掀开盖子时，一股清甜的香气漫了出来。青瓷碗里盛着冰糖炖雪梨，雪梨块炖得半透，琥珀色的汤汁里浮着几粒晶莹的冰糖，顶上还飘着片薄薄的陈皮。

郭予童：给你带的

她把碗端出来，递过一把小巧的银勺

郭予童：昨天听你练《锁麟囊》选段，嗓子好像有点干，这个润喉，我妈说加了陈皮，不容易腻。

陶阳接过碗，指尖碰到瓷壁，温温的热度顺着指腹往上爬。他其实昨天练完戏就喝了胖大海，只是吊嗓子时难免有点紧绷，没想到被她听出来了。

陶阳：你还特意跑回家做这个？

他舀了一勺汤，甜香里带着点陈皮的微苦，刚滑进喉咙，就觉得嗓子眼像被浸了温水，舒服得很。

郭予童：不是啦

郭予童摆摆手，拿起自己的三弦往腿上放

郭予童：早上起得早，在家炖的，顺手就带来了。你快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陶阳没再说话，低头慢慢喝着。雪梨炖得软糯，抿一口就化在嘴里，甜丝丝的滋味顺着喉咙往下走，连带着心里都暖烘烘的。他练戏多年，护嗓子的方子听了无数，师娘会给他备着润喉糖，搭档演出前会递瓶温水，可这样带着陈皮香的冰糖炖雪梨，还是头一回收到。

郭予童：好喝吗？

郭予童见他没说话，有点忐忑地问

郭予童：我第一次炖这个，可能糖放多了……

陶阳：正好。

陶阳抬眼，嘴角带着点笑意

陶阳：比外面买的好，不齁。

他把碗里的雪梨块都舀进嘴里，连最后一点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才把空碗放在桌上

陶阳：谢了，确实舒服多了。

郭予童：那就好。

郭予童松了口气，调着弦笑道，

郭予童：那我们今天继续练《风雨归舟》？我昨天在家对着视频练了快板，好像顺点了。

陶阳：行。

陶阳拿起自己的三弦，指尖拨动琴弦，起了个调子，“来，从‘猛抬头’那段开始，注意转音时的轻重。

琴声重新在排练室里响起。郭予童的指尖比昨天稳了些，快板的节奏虽然还有点磕绊，但已经能跟上陶阳的拍子。陶阳偶尔会停下来，用拨片敲敲她的手腕

陶阳：这里要再快半拍，像小石子跳着过河似的，得脆。

她点点头，重新来过，额角渐渐渗出细汗。陶阳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忽然想起刚才那碗雪梨汤——她做事情好像总这样，安安静静的，却带着股实在劲儿，像这汤里的冰糖，不张扬，却把甜润渗到了骨子里。

郭予童：对了陶阳哥，我下午得去趟首都博物馆，之前约了今天的特展，看完可能赶不回来练琴了。

练到快中午时，郭予童忽然看了眼手机

陶阳：什么特展？

陶阳放下三弦。

郭予童：上次去梅兰芳纪念馆没看够，想着这个特展肯定更有意思。

郭予童：是关于近代戏曲服饰的，听说有好几件梅兰芳先生当年穿过的戏服原件。

她眼里闪着光

陶阳：那是得去看看，那些老戏服的绣工和配色，现在很难见到了。这是我之前记的几个看展的小建议，你拿着，或许能看出点门道。

他想了想，从谱夹里抽出张纸

纸上是他清秀的字迹，写着“注意水袖的收边针法”“观察不同角色靠旗的纹样区别”之类的细节，末尾还画了个简单的戏服结构图。郭予童接过来，小心地折好放进包里

郭予童：谢谢陶阳哥，你想得太周到了！

陶阳：去吧，看完要是有什么想聊的，回头跟我说。

陶阳：路上注意安全，展览人多，看好自己的东西。

陶阳把空碗放进保温桶

郭予童：知道啦！

郭予童背起包，又回头看了眼谱架

郭予童：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练琴！

陶阳：嗯。

看着她的背影跑出排练室，陶阳才重新坐下。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空了的青瓷碗上，碗沿还沾着点琥珀色的汤汁痕迹。他拿起三弦，指尖刚碰到琴弦，却忽然没了练琴的兴致。

刚才两人合奏的调子还在耳边绕，她的琴声生涩却认真，像初春刚抽条的新枝，带着股往上冒的劲儿。他想起她看手机时提到特展的兴奋模样，想起她接过那张纸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排练室好像空了不少。

他起身把青瓷碗洗干净，放回保温桶里。水流过指尖时，好像还能闻到点淡淡的梨香。其实他刚才没说，那碗冰糖炖雪梨，甜得刚好，就像她这个人，不远不近，不浓不淡，却让人觉得心里妥帖。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排练室，陶阳独自坐在谱架前，指尖拨动琴弦，弹的还是《风雨归舟》的调子。只是没了她跟着合奏，琴声里好像缺了点什么，连快板都显得慢了半拍。

而此时的首都博物馆里，郭予童正站在玻璃展柜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件月白色的绣花帔。戏服上的凤纹绣得栩栩如生，金线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和陶阳纸上写的“注意凤羽的层次感”正好对上。她拿出手机，对着戏服拍了张照，想着明天练琴时，一定要跟陶阳说说这戏服的细节——原来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老手艺里藏着这么多讲究。

展厅里人来人往，她跟着人流慢慢往前走，看着那些绣着缠枝莲的腰包、缀着珍珠的凤冠，忽然觉得那些冰冷的玻璃后面，藏着的不仅是老物件，还有像陶阳这样的人，一辈辈守着的那些东西。

她摸了摸包里那张写满字的纸，指尖碰到纸页上微微凸起的字迹，忽然有点期待明天的排练了。或许，她该再学道润喉的甜汤，下次练琴时带来——毕竟，能让琴声更顺的，除了技巧，大概还有这点藏在瓷碗里的心意吧。

暮色降临时，郭予童走出博物馆，手里多了本特展的纪念册。晚风带着点凉意吹过来，她裹紧了外套，脚步轻快地往家走。明天要早点起，去鼓曲社接着练琴，还要跟陶阳好好聊聊那些漂亮的老戏服。她想着，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连晚风都好像带上了点冰糖炖雪梨的甜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