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谈:灯火可亲

后日谈:灯火可亲

两年后的某个寻常周末,下午三点,“半盏书店”靠窗的位置照例坐满了人。阳光透过高窗,被木格切割成温暖的光块,落在翻动的书页上和人们舒展的眉宇间。空气里,书香与咖啡香、甜点香缠绵不休。

陈暮刚结束钟楼修复项目的阶段性验收会议回来,身上还带着室外微凉的秋风气息。他脱下外套,很自然地走到甜品角旁边。晓满正低头专注地给一个生日蛋糕裱花,侧脸安宁。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伸出手,在她面前的台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晓满抬起头,见是他,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

陈暮抬起手,手指在空气中流畅地舞动:“我回来了。顺利。”

晓满笑着,用手语回应:“辛苦了。给你留了栗子蛋糕。”

很寻常的对话,如同呼吸一般自然。这两年里,手语早已成为他们之间最私密也最通用的语言。陈暮的手指变得灵活而准确,不再有最初的笨拙,而小满,依然是那个最能读懂他所有未言之语的人。

这时,一个抱着绘本的小女孩跑过来,扯了扯小满的围裙,又对着陈暮伸出小手,五指张开再合拢,做了一个笨拙的“谢谢”手势——这是店里常客们或多或少都学会的一点小技能,为了能和他们喜欢的晓满姐姐和陈暮哥哥简单交流。

晓满蹲下身,摸了摸女孩的头,递给她一块小小的、画着猫咪的饼干。女孩欢天喜地地跑了。

陈暮看着这一幕,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却十分柔软的弧度。他想起去年冬天,那条老街最终被拆除的时候,他和我一起回去看了最后一眼。推土机轰鸣着,曾经熟悉的一切在尘土中化为瓦砾。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心里却异常平静。过去的骸骨被清理,而新的生命,早已在别处生根发芽。

上个月,他们举办了一场小而温馨的婚礼。没有盛大的仪式,就在书店里,邀请了最亲近的朋友和几位成了忘年交的常客。李老作为证婚人,声音洪亮地念了祝词。当司仪(由我强行兼任)问及誓言时,陈暮面对着穿着洁白婚纱、笑靥如花的晓满,再次抬起了他的手。

他没有重复司仪的话,而是用自己的手语,缓慢而清晰地说:

“遇见你之前,我的世界是静音的黑白默片。你来了,带着光和颜色,还有……心跳的声音。顾晓满,你是我余生唯一的,不想错过的频率。”

晓满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像晶莹的珍珠。她同样抬起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却坚定无比地回应:

“陈暮,你的手,曾经画出城市的天空,现在,它画出了我的整个未来。我爱你。”

全场寂静,只有懂手语的人在低声翻译,更多的人,则是从他们交织的目光和那无声却磅礴的爱意中,读懂了全部。那一刻,掌声如雷。

“嘿,回神了!”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把一杯刚冲好的咖啡塞到他手里,“又盯着你老婆傻笑,没出息。快来帮我看看这本《百年孤独》的译本,哪个版本更好?”

陈暮接过咖啡,瞥了我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看这种需要脑子的书了?”

“喂!我也是有文化追求的好吗!”

笑闹声中,夜色渐渐降临。客人们陆续离开,书店恢复了宁静。小满在擦拭柜台,陈暮在检查门窗。最后,他走到门口,准备按下总开关。

店内的大部分灯光次第熄灭,最终,只留下角落里,那盏为晚归的人留下的小小壁灯,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光晕。

半盏灯火,点亮一室安宁。

陈暮锁好门,很自然地牵起晓满的手。她的掌心温暖而干燥,稳稳地回握住他。两人并肩,沿着被路灯照亮的街道,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

创伤或许不会完全消失,但它早已被生活磨去了尖锐的棱角,变成了生命肌理中一道深色的、却不再疼痛的纹理。他知道,往后余生,或许仍有风雨,但无论黑夜多长,总有一盏灯为他而亮,总有一双手,可以紧紧相握。

灯火可亲,人间烟火,大抵如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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