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缠身”
正值八月，暑气未消，校园里的香樟树却已开始飘落零星枯叶，打着旋儿落在窗沿。
许笙笙捧着崭新干净的语文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页脚，眼神却像漏了气的气球，空洞地黏在“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字句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在她试着深吸一口气，想要默念文言文的词句时，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突然钻了进来：“许笙笙……”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尾音还微微发颤，像怕惊扰了什么。
“？什么……难道是鬼缠身。”
她猛地一抬头，“啪嗒”一声，语文书被狠狠合上，声响在琅琅书声中格外突兀。
周围同学的朗读声顿了一下，几道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她却顾不上尴尬，脑袋像装了雷达似的，飞快地扫过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前排埋头苦读的同学，后排偷偷吃零食的男生，靠窗发呆的女生，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有洪亮的朗读声，源源不断。
是幻觉吗？许笙笙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指尖传来的触感真实而清晰。
可刚才那声呼唤，又鲜活得不像假的，尾音里那点未脱稚气的倔强，和梦境里重叠着少年与青年的声线一模一样，甚至让她鼻尖莫名泛起一丝熟悉的酸胀。
午休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趴在桌上，脸颊贴着微凉的书本，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坠入梦乡，而是睁着眼睛，盯着桌肚里堆叠的练习册发呆。
封面印着的数学公式扭曲成奇怪的文字，像极了她此刻混乱的思绪。
教室里静得可怕，只有零星的翻书声“沙沙”作响，夹杂着笔尖划过纸张的“刷刷”声，还有远处同学轻微的呼吸声。
就在她眼皮渐渐沉重，快要昏昏欲睡之际，那声音又出现了。
模糊又执着：“……等你来。”
等我？为什么？许笙笙“呼”地一下坐起身，椅子腿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心脏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感让她瞬间清醒，可四周依旧静悄悄的，阳光落在桌面上，映出她慌张失措的影子，连一丝异常的气息都没有。
“咚”的一声，同桌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里的笔都差点掉在地上，疑惑地眨了眨眼：“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许笙笙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小梦，有点吓到了。”
就连去食堂吃饭的路上，那声音也像个甩不掉的尾巴一样，时不时冒出来。
喧闹的人群中，餐盘碰撞的叮当声、同学的说笑声、食堂阿姨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嘈杂的网，可那道清冽又带着稚气的呼唤，却能精准地穿透一切干扰，钻进她的耳朵，让她瞬间失神，脚步都慢了半拍。
“哎呀！”江妍一把拉住差点撞到人的许笙笙，眉头皱得紧紧的，眼里满是担忧，“笙笙，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总是魂不守舍的，要么发呆要么突然一惊一乍，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许笙笙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付：“没事没事，可能就是没睡好，有点累了。”
她没法解释，总不能说自己每天都能听到一道莫名的声音吧？那样会被当成神经病的。
可那声音真实存在的触感，像根细刺，扎在她心里，既觉得有些麻烦又隐隐有些期待。
有一次，晚自习下课，她故意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等教室里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走出教室。
夜色渐浓，校园里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树影在地面上摇晃，像一个个诡异剪影，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低语。
许笙笙咽了口唾沫，手心沁出了冷汗，却还是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像个侦探似的，全神贯注地试着去捕捉那道声音。
果然，它来了——比平日里清晰了几分，傲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别扭的委屈：“许笙笙…你是猪吗……”
她猛地睁开眼，“嗖”地一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延伸向黑暗，墙壁上的公告栏泛着冷光，远处是渐渐消失在拐角的人群背影，连个鬼影都没有。
“猪？”许笙笙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攥了攥拳头，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冤魂索命吗？倒是出来索啊”
回应她的，只有风吹过走廊的回声。
那声音就像一个调皮又执着的幽灵，明明触不可及，却又无处不在。它不会干扰她的正常生活，却总能在她最安静、最失神，还有最需要陪伴的时刻准时出现。
他不会聊天，不会安慰，可这份“一直在”的存在感，让许笙笙在空荡的教室里、在深夜的走廊上，不再觉得那么孤单。
许笙笙还是跟往常一样摆烂，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发呆，成绩依旧在及格线边缘徘徊。但她渐渐变得越发敏感，甚至有些神经质，总是下意识地留意周遭的动静。
课堂上老师停顿的间隙，食堂里短暂的安静，走路时风吹过的声响，都能让她瞬间绷紧神经，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
她会故意在课间独自待在空教室里，轻轻推开教室门，站在原地，探查；会在深夜悄悄起床，赤着脚站在宿舍走廊里，借着窗外的月光，一点点扫视着空荡荡的走廊，直到寒气浸透四肢才肯回去。
在旁人看来，许笙笙的行为非常诡异。
她总是一个人对着空气发呆，突然就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甚至会对着空荡荡的走廊自言自语。
有同学私下议论，说她是不是压力太大精神出了问题，江妍也找过她好几次，语气里满是担忧，可她除了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她没有放弃。那道声音里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一端紧紧系在她的心上，另一端系在某个未知的存在身上，随着时间推移，越拉越紧。
她隐隐觉得，这不是简单的幻觉，更不是梦境的延续，那个声音的主人，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她，而她必须找到他。
这天晚上，许笙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反复回响着那道又清冽又稚嫩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终于袭来，她一闭眼，意识便再次坠入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周身的微光依旧，像一层温柔的保护膜，将她与浓稠的黑暗隔绝开来。
只是这一次，那道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不再是断断续续的呢喃，而是连贯的呼唤，少年与青年的声线交织在一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在黑暗中回荡：“过来……我在这里……”
她没有像上次那样急着奔跑，而是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挪动着，仔细分辨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许笙笙试着与他沟通：“你叫什么名字？”
微光紧紧跟着她，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柔和的轨迹，照亮她脚下细碎的沙粒。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离声音的主人越来越近了，近到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黑暗无边，一直都是鸦雀无声。
“喂，你到底是谁啊？”许笙笙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忍不住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泛起淡淡的回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中突然飘来一阵极淡的桂花香，清冽又温柔，像是秋天里奶奶家院墙外的味道，熟悉得让她心头一暖。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搭话，随即隐隐约约传来压低声音的窃笑，正太音与青年的沉稳交织在一起，带着几分高傲：“哼……到了你不就知道了？”
许笙笙咬了咬唇，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桂花香越来越浓，那道声音也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她身前不远处。她能看到黑暗中隐约有一团模糊的光影，正随着她的靠近，一点点变得清晰。
就在她即将走到光影面前，要看清那道声音的主人时，脚下的空间突然开始剧烈晃动，撕开一道刺眼的白光，周身的微光也变得忽明忽暗。
那道声音带着一丝沉默，再次响起：“……看来这次还是无缘，你得离开了。”
许笙笙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指尖触碰到一片温热有弹性的触感，像是又像是某种类似搓衣板的东西。
对方似乎被触碰到了什么底线，顺势抓住她作乱的手把她揽入怀中，语气慌乱又别扭：“喂！没人告诉你男女授受不亲吗？”
与此同时，桂花香瞬间变得浓郁，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让她几乎要沉醉在这熟悉的香气里。
可下一秒，剧烈的眩晕感袭来，黑暗开始扭曲、旋转，那道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许笙笙想要站稳，却感觉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意识再次开始下沉。
“oi！别跑啊！”她急得大喊，伸手想要抓住那道即将消散的光影，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黑暗。
她回到了现实，桂花香还在鼻尖萦绕，可那道声音，却再次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许笙笙心里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