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寒夜

内室的动静不知持续了多久才渐渐平息。

窗外月色凄冷，透过铁窗的缝隙，在满地狼藉中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轩蜷缩在床榻最里侧，背对着外面，裹紧的锦被无法抑制他身体细微却持续的颤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冷香、酒气与淡淡血腥味的诡异气息。

王道煜已起身，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袍。他侧脸在月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带着一种餍足后的慵懒，以及更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冷漠。

“安分些，对你，对林家，都有好处。”他最后理了理袖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仿佛刚才那场单方面的掠夺与征服不过是寻常小事。说完，他便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间充斥着屈辱与痛苦的屋子。

房门合拢的轻响，如同最后的审判。

林轩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尤其是被反复蹂躏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提醒着他方才经历的一切。比身体更痛的，是那颗被彻底践踏、碾入尘土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确认外面再无任何声响，他才极其缓慢地、如同濒死之人般，松开了紧攥着被角、指节发白的手。他试着想动一下，却牵动了浑身的伤，尤其是胸口被踹过的地方，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出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艰难地翻过身，平躺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那繁复而华丽的承尘锦帐。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他，吞噬着他。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与绝望中，院门外却隐隐传来了压抑的、苍老的哭泣声和苦苦的哀求。

“……王爷，求您开恩啊！老臣愿辞去官职，带着全家老小远离京城，永世不再回来！只求您放过轩儿吧！他还年轻，他什么都不懂啊！”

是父亲的声音！那声音充满了绝望和卑微，与他记忆中沉稳持重的礼部尚书判若两人。

紧接着，是母亲那撕心裂肺、几乎要断气的哭求：“王爷！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是我們没有教好儿子！求求您，把轩儿还给我们吧！没有轩儿，我也活不下去了啊！轩儿！我的轩儿！你听见了吗？你跟王爷认个错，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那一声声泣血的哀求，如同最锋利的冰锥，一下一下，狠狠凿击着林轩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他猛地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将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痛哭和呐喊硬生生堵了回去，身体因这极致的压抑而剧烈地痉挛着。

他想冲出去，想告诉父母他在这里，他想跟他们回家！可是他不能！他刚刚才用血书写下了永世不叛的誓言，他若此刻出去，惹怒了那个恶魔，等待林家的，将是灭顶之灾！

“爹……娘……”无声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枕畔。咸涩的液体流过脸颊，渗入嘴角，混合着之前残留的血腥气，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苦涩。

院门外，父母的哀求声持续了许久，最终，在侍卫冰冷的呵斥和驱赶声中，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唯有那绝望的余音，还萦绕在寒冷的夜空中，久久不散。

世界，重归死寂。

林轩维持着捂嘴的姿势，蜷缩在冰冷的锦被里，泪水无声地流淌，仿佛要将一生的泪都在今夜流尽。身体的疼痛，心灵的屈辱，对父母的愧疚，对未来的绝望……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无法挣脱的网，将他牢牢困在这方华丽的囚笼里。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母亲在灯下为他缝制衣裳；想起与兄长一起读书习武的时光；想起与苏婉卿在梅树下，互诉衷肠，约定白首……

那些温暖的、鲜活的过往，如今想来，竟遥远得如同前世的幻梦。

而现实，只有这冰冷的铁窗，这华丽的牢笼，这无处不在的屈辱和掌控，还有那个……毁了他一切的男人。

寒意，从心底最深处，一丝丝弥漫开来，渗透四肢百骸。他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尽的冰窟，四周是坚不可摧的寒冰，没有光，没有希望，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寒冷。

这一夜，锁玉轩内没有燃起炭火。

林轩就在这身体与心灵的双重酷寒中，睁着空洞的双眼，直到窗外的天色，一点点，由浓墨般的漆黑，转为一种绝望的、灰蒙蒙的亮色。

新的一天到来了。

但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又一个，漫长而无望的轮回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