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拜
章台宫内，烛火摇曳。
嬴政高踞御座，听完了赢湛关于新盐推广受阻及应对之策的禀报。李斯侍立在下首，怀中抱着看似昏昏欲睡的李若星。
"善。"嬴政淡淡评价，目光却如同实质，在赢湛与李若星身上缓缓扫过，殿内陷入一片令人压抑的寂静。
良久，嬴政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湛儿，星孙。尔等屡献奇物，言称天启，洞悉未来......朕，甚慰。"他微微前倾，目光如炬，"那么，告诉朕。海外三神山，在何方？那长生不死之药......又存于何处？"
！！！
终极问题，来了！
李斯瞬间头皮发麻，冷汗涔涔。
（来了来了！政哥问长生怎么办？在线等急急急！） 李若星瞬间睡意全无，在心里疯狂尖叫。
赢湛的心脏也是猛地一缩，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与李若星交换了一个决绝的眼神。
随即，赢湛上前一步，面向御座，深深一揖，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大父，此问关乎天机根本，请容孙与若星，单独禀奏！"
李斯闻言大惊，正要开口劝阻，却见嬴政眼中精光一闪，竟没有立刻驳斥，而是带着一丝探究，缓缓道："哦？"
这时，李若星也从李斯怀中挣扎下地，用稚嫩却清晰的声音说："陛下，此事......不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嬴政的目光在两个孩子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悲壮）的脸上逡巡片刻，终于挥了挥手："所有人，退至殿外百步。无朕传召，近前者，斩。"
"陛下！"李斯惊呼，满眼担忧。
"李卿，你也退下。"嬴政的语气不容置疑。
"臣......遵旨。"李斯无奈，只得忧心忡忡地与其他内侍一同退出大殿。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空阔的大殿内，只剩下嬴政与两个孩童。
赢湛不再犹豫，撩起衣袍，无比郑重地跪伏下去。李若星也走到他身边，笨拙却认真地跪下。
"后世子孙赢湛，"赢湛率先开口，声音在殿内回荡，"后世之人李若星，叩拜始皇陛下！"
"后世？"嬴政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微微前倾，帝王的威压如山般笼罩下来，"说清楚！"
"大父，"赢湛抬起头，眼中是跨越千年的崇敬，"孙与若星并非此世之人。魂魄来自两千多年后！在史册中，陛下扫灭六国，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功过三皇，德盖五帝，是当之无愧的'千古一帝'！"
"千古一帝......"嬴政重复着这四个字，眸中精光爆射，但随即更加锐利，"后世史册，仅此而已？"
赢湛知道最关键的部分必须说明："陛下，后世对您的评说......历经变迁。在之后近两千载岁月里，因儒生与世家执掌文脉，陛下......陛下被曲解甚多，蒙受不白之名。"
"呵。"嬴政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仿佛听到了意料之中的事。
"但是！"李若星激动地补充，"在我们生活的年代，通过考古发现，比如'喜'的墓中竹简，还有陛下留下的诸多功业，世人开始真正理解陛下的伟岸！陛下可知？开创的'大一统'之制，郡县之法，统一文字度量衡，这些创举在两千年后仍在沿用！"
这番话让嬴政眼中的冰冷稍霁。能被两千年后的后人理解，这在他坚硬的心湖中投下一颗石子。
"还有兵马俑！"李若星继续说道，"那些陶制军阵，千人千面，威仪赫赫，被尊为'世界奇迹'！后世将陛下陵寝列为最重要的文保之所在，严加守护。"
嬴政微微颔首，但随即眼神锐利如刀："既然如此，尔等归来，意欲何为？"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赢湛深吸一口气，坦然相告："陛下，臣等并非奉天命而来。若星死于末世灾劫，臣......亦不知为何会来到这个时代。只是恰巧来此，恰巧记得那些往事，恰巧......"
"恰巧都是陛下的忠实拥趸！"李若星接过话，眼睛闪闪发亮，"既然来了，既然知道将来可能发生什么，我们怎能坐视？我们想助陛下，想避免那些遗憾，想让大秦更好！"
赢湛郑重叩首："这便是全部实情。臣等献上所知所学，只因敬仰陛下，不愿见陛下被宵小蒙蔽，不愿见大秦重蹈覆辙。那些所谓长生丹药，内含剧毒，久服反伤圣体，请陛下务必远离！"
李若星也急忙补充："史册记载，陛下崩于沙丘后，赵高勾结李斯篡改遗诏，扶苏被逼自尽，胡亥即位后天下大乱，大秦......二世而亡！"她说出最后四字时，声音都在发颤。
"二世而亡"四字如同惊雷炸响！
嬴政猛地站起身，玄色袍袖无风自动，恐怖的威压瞬间充斥整个大殿！他的脸色铁青，眼神冰冷锐利如秦剑。不是因为脆弱，而是因为滔天震怒！他呕心沥血建立的帝国，竟毁于如此不堪的阴谋与蠢材之手！
"荒诞！"他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胡亥愚钝，赵高乃一宦臣，李斯......"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李若星，"他们安能颠覆朕之江山！"
"陛下！"李若星被他吓得一哆嗦，但还是鼓起勇气，带着哭腔喊道，"那都是原本的往事！现在的阿父绝不会如此！他现在对陛下忠心不二，日日为朝政操劳，若星可以作证！求陛下莫因未发生之事责罚他！"
小女孩情急之下的维护，带着纯粹的信任和急切，让嬴政冰冷的眼神微微一动。
这时，赢湛也立即叩首，声音坚定："大父明鉴！父亲扶苏经这些时日的点拨，已非往昔只知空谈仁德之人。他主持造纸，引导儒门，行事愈发沉稳干练，深知权变之道。史册上那个会被一纸矫诏逼得自尽的糊涂公子，绝不会再现！"
嬴政死死盯着他们，胸膛因愤怒而微微起伏，但帝王的理智让他迅速压制了失控的边缘。他终于明白，为何李若星初生时，会惊恐于将她和扶苏绑定；为何会对赵高、胡亥抱有如此大的警惕和敌意！
这两个孩子，是在用他们知道的最残酷的真相，来警示他，来保护他们在乎的人。
他缓缓坐回御座，神情恢复了帝王的冷静与威严，甚至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锐利，仿佛一头被惊醒的雄狮。
"所以......尔等献上这些，是要扭转这一切？"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然！"赢湛重重叩首，斩钉截铁，"既然上天让臣等来到这个时代，既然知晓将来可能发生什么，臣等定要竭力改变！辅佐陛下，铲除奸佞，择选贤能，开创一个真正强盛、延绵不绝的大秦！此心，天地可鉴！那些丹药，绝不可再服！"
"求陛下信阿父！"李若星也再次恳求，大眼睛里满是泪水，"也信扶苏公子！他们都与史册记载不同了！"
嬴政沉默了。
烛火在他坚毅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巨大的信息量在他脑中飞速整合、分析。他需要时间消化这颠覆性的真相，需要重新审视眼前这两个自称来自未来的"后人"，更需要......立即着手布局，将所有潜在的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与掌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今日之言，出尔等之口，入朕之耳。李斯、扶苏之事，朕，心中有数。"
"臣（若星）明白！"
"起来吧。"他看着缓缓站起身的两个孩子，目光深邃如渊，"朕，知道了。"
殿门重新开启，李斯焦急地迎上，却见陛下神色沉静如水，深不见底，而两个孩子虽然眼眶微红，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
一场跨越千年的坦白，终于完成。信任的基石，在残酷的真相与共同的目标下，悄然铸就。而一场清算内患、重塑未来的风暴，已在这位千古一帝的心中，悄然酝酿。大秦的命轮，于此悄然偏转。
【作者说】
感谢花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