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争鼎

泰山脚下，旌旗蔽日，黑甲如林。

始皇銮驾驻跸于此，封禅大典在即，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并非外敌来犯，而是源于一场在临时辟出的行辕大殿内，正在激烈进行的朝议。

嬴政高踞上座，玄色常服衬得他面色愈发冷峻。他面前，几位被召来咨询封禅古礼的齐鲁儒生博士，正慷慨陈词。

“陛下！”一位白发老儒伏地而拜，声音却洪亮坚定，“臣等遍览古籍，封禅之事，乃圣王德合天地，泽被苍生，方可行之。需‘扫地而祭，席用葅秸’，以示谦卑诚敬，感天动地。且……且需以蒲草包裹车轮，免伤山土草木之灵……”

（哼，迂腐之见！） 嬴政心中冷哂。他扫平六国，靠的是铁甲利剑，是无上威权，岂能效仿古人，做这等简陋卑微之态？

另一位儒生见始皇不语，以为心动，趁机补充：“陛下，封禅乃与天对话，非以力取，当以德配。故仪轨务必遵从古制，方能显示陛下仁德……”

“仁德？”嬴政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棱划过玉阶，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朕统六国，止兵戈，书同文，车同轨，使天下黔首得享太平，此非大德？尔等所言古制，纷繁复杂，莫衷一是，无非欲以琐碎之礼，束缚于朕！”

他目光如炬，扫过那群儒生：“朕之功业，自三皇五帝以来，未尝有也。朕封禅，乃告成功于天，非乞求于天！仪轨如何，当由朕定！”

这便是定论，不容置疑。

恰在此时，一直沉默的丞相李斯出列。他深知皇帝心意，更明白封禅对于确立秦之正统、凝聚帝国意识的重大意义。他朗声道：“陛下圣明！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非愚儒所知。且彼等所言古制，其详难知，恐议各乖异，难以施行，徒乱人意。”

李斯的话，如同利剑，直指儒生们学说的要害——不合时宜，且自身矛盾百出。

嬴政微微颔首，李斯总是能精准地理解并执行他的意志。他不再看那些面如死灰的儒生，挥袖道：“封禅之礼，朕自定之。尔等，退下。”

一场思想领域的交锋，以皇权的绝对胜利告终。然而，嬴政心中并非全无波澜。这些儒生的反对，代表着天下仍有不少声音，在质疑他嬴政是否真正“受命于天”。他需要更无可辩驳的证据，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天意……究竟在不在朕？）

这个念头，在他登临泰山之巅，完成那套由他亲自裁定、充满力量与征服感的封禅仪式时，变得尤为强烈。他立于绝顶，俯瞰脚下苍茫云海，仿佛将整个帝国踏于足下。告天玉牒已埋，燔柴的烟火直上青云。

仪式已成。但天，会给他回应吗？

就在他心潮起伏，期待与疑虑交织的刹那——

“陛下！陛下！” 太史令苏生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上山顶，完全失了人臣仪态，他脸上混杂着极致的恐惧与狂喜，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异象！天显异象了！”

“太一星动！光耀紫宫，其轨迹……其轨迹直指咸阳啊，陛下！”

嬴政猛地转身，玄色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深邃的眼中，瞬间爆射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太一星！至尊之星！竟在他封禅功成之刻，显此异兆！

这不是那些儒生虚无缥缈的“仁德”可以解释的，这是实实在在的天启！

“星落何处？”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紧握的指节已微微发白。

“据观测，其光……正落于丞相李斯府邸方位！”苏生以头抢地，激动得浑身发抖。

李斯？！

嬴政的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投向西方咸阳的方向。刚刚在殿上，李斯才助他驳斥了儒生，此刻天星便落其家？

是巧合，还是……天意注定？

所有的疑虑、所有的期待，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无比清晰的落点。他不再需要与那些腐儒争论“德”与“天”，这坠落的星辰，就是最有力的回答！

“传令！”嬴政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封禅事毕，銮驾即刻启程，直驱咸阳！”

“朕，要亲眼看一看，这上天赐予大秦的，究竟是怎样的‘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