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熟悉

接下来的日子，艾利克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洛伦养病的暖阁。

他来访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是清晨，带着沾露的鲜花替换掉瓶中昨日的。

有时是午后，携一本诗集或一段王国历史，用他沉稳的嗓音为洛伦念诵。

有时则是傍晚，仅仅是一同沉默地享用精致的晚餐。

起初，洛伦依旧带着戒备。

但艾利克表现得无可挑剔。他绝口不再主动提起王位继承的敏感话题，仿佛那日的谈话从未发生。

他的话题广泛而有趣，从王都的建筑风格到边境的奇闻异事，从基本的宫廷礼仪到浅显的政治格局分析。

他像一个耐心且博学的导师，又像一个温和体贴的兄长，不着痕迹地填补着洛伦知识与见识上的巨大空白。

洛伦发现，他们之间竟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共同话题。

艾利克对边境民生的了解并非浮于表面，他能精准地说出哈默尔小镇乃至更偏远地区人们面临的困境。

而艾利克提及的某些哲学思辨或艺术鉴赏，虽然洛伦无法深入探讨，却总能引发他真诚的思考与提问。

艾利克似乎很欣赏他这种未经雕琢的视角，每次都会耐心解答。

随着时间推移，瓶中的花，艾利克讲的故事，晚餐都越来越合他的胃口。

他甚至会主动询问一些关于王宫、关于国王、关于这个国家运作的问题。

艾利克的回答总是清晰、客观，偶尔会带上一点身为“局内人”的自嘲与无奈，这让他的形象更加真实，也更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洛伦的身体在最好的药物和照料下迅速恢复。

苍白的面颊逐渐有了血色，消瘦的身体也丰润了些许，虽然依旧比常人显得单薄。

当他能够不用搀扶自行在庭院中散步时，希伯来大师宣布，他的身体已无大碍，可以正式觐见国王了。

觐见当日，洛伦换上了宫廷裁缝连夜赶制的礼服。

淡蓝色的丝绒贴合着他修长的身形，银线绣着简约的皇家徽记。

当他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几乎认不出镜中那个金发梳理整齐、面容洁净、带着几分贵族气的青年就是自己。

只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属于过去的怯懦与不安。

艾利克亲自陪同他前往国王的议事厅。

路上，他低声叮嘱着觐见的简单礼仪和注意事项。

议事厅比洛伦想象的更加宏伟肃穆。高高的王座上，国王罗德里克三世正端坐其上，两旁侍立着几位神情肃穆的大臣。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走进来的洛伦身上，带着审视、好奇，以及各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洛伦按照艾利克教导的，依礼觐见，动作虽有些生涩，却并无错漏。

“起来吧，孩子。”

国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比洛伦想象中要温和一些。

他抬起头，小心地望向王座。国王年约五旬，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即使坐着也能感受到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此刻，他那锐利的目光正落在洛伦脸上，细细打量着，仿佛要透过这副皮囊，看清内里的血脉与灵魂。

“像，确实很像你早逝的母亲……”

国王低声自语了一句，随即收敛了瞬间的恍惚，语气恢复平稳。

“你的遭遇，艾利克已经向朕详细禀明。这些年，你受苦了。”

“谢陛下关怀。”

洛伦低下头，恭敬地回答，“能回到陛下身边，已是莫大的幸运。”

国王微微颔首，手指习惯性地轻敲着扶手，话锋随即一转。

“既然回来了，身份也已确认，关于继承人的问题，你有什么想法？”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洛伦，“艾利克说，应当将继承权归还于你。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