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来了

“雅辛忒丝——” 那刻夏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始作俑者风堇身上,带着一种“轮到你了,看你又能说出什么高见”的审视意味,语气拖长,带着明显的压力,“既然这‘畅谈理想’的建议是由你如此‘恪尽职守’地提出,那不妨也以你作收尾——将你的「理想」与在座的诸位分享吧,让我们看看你的答案,是否比刚才那些……更有过人之处。”

风堇闻言,并未露出丝毫怯意,反而从容不迫地站起身。

她脸上依旧带着那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婉笑容,但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此刻却闪烁着一种罕见的、近乎锐利的光芒。她微微扬起下巴,唇角勾起一抹坚定而自信的弧度。

“最后,果然轮到我了吗……”她轻声道,仿佛早有预料。

随即,她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地响起,回荡在寂静的讲堂中:

“呵呵,幸好我早有准备,可不会被这种问题难倒——”她顿了顿,仿佛在酝酿一个重要的宣告,“我的理想,是补全英雄史诗最后的「空白页」。”

“空白页?”

那刻夏原本带着些微嘲讽和不耐的神情瞬间收敛,他的眉梢不易察觉地挑动了一下,身体甚至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目光中流露出了被勾起的探究欲。

这个说法,确实新颖,超出了他预想的任何常规答案。“这说法倒是有趣。不妨再多解释一下吧,助教。什么样的‘空白页’?”

风堇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清晰的思路:

“在树庭求学的这段时间里,我遍览了翁法罗斯流传的、浩如烟海的英雄史诗与历史典籍。”

她开始阐述,如同展开一幅宏大的卷轴,“它们无疑壮阔、激昂,充满了令人心潮澎湃的力量。它们歌颂着移山填海的伟力,传唱着洞穿迷雾的智慧,铭刻着终结黑暗的牺牲与功业。它们是历史的骨架,是文明的丰碑。”

“然而,”她的语气陡然一转,带上了一丝批判性的锐利,“读得越多,研究得越深,我心中的一个疑问便越发明晰,如同骨鲠在喉——”

她环视了一圈被她的讲述吸引的同学们,最后目光重新落回那刻夏身上:

“几乎每一段辉煌史诗的终章,都以英雄的登顶、时代的更迭、或者某种宏大叙事的完成作为最终的句号。

那些恢弘的叙事,几乎将所有笔墨都聚焦于改变世界轨迹的‘伟力’本身,却极少有人,或者说,极少有史笔,愿意去追问一个看似简单却至关重要的问题:当英雄的光芒照亮天际、驱散阴霾之后,那些被那璀璨光芒所笼罩的、沉默的芸芸众生,他们究竟是如何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的?”

“史诗巨细无遗地记录了英雄如何手持利剑,劈开混沌,却遗忘了混沌消散后,第一缕阳光照在某个普通农夫脸上时,他眼中映出的,是劫后余生的希望,还是面对焦土家园的茫然无措;

史诗歌颂了英雄如何运筹帷幄,终结了绵延百年的战争,却忽略了硝烟散尽后,那些失去家园、亲人离散的平民,是如何用布满老茧的双手,在冰冷的废墟之上,一砖一瓦地重建起生活的艰辛与坚韧;

史诗传唱着英雄如何开创了一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纪元,却对那新纪元里,每一个平凡灵魂所经历的、琐碎却真实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挣扎与奋斗、梦想与破灭——只字不提,仿佛这些微不足道。”

“这些,”风堇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宣告,“这些被宏大概括所淹没的个体命运,这些在时代洪流中默默闪烁又悄然熄灭的微光,这些构成了历史血肉与温度的、真实而鲜活的人生——就是英雄史诗里,那大片大片被刻意忽略、或被英雄伟绩的万丈光芒彻底掩盖的——‘空白页’。”

“所以,我的理想,就是成为那个执笔之人,去填补这些浩瀚史诗中缺失的‘空白页’。我不求书写下一个英雄的传奇,那已有太多人去做。

我只想俯下身,倾听尘埃落定的声音,记录下,在英雄开创的所谓‘阳光普照’的时代里,那些如同星辰般散落于广袤夜空、看似渺小却同样在努力散发光芒的——普通人的生活、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泪水与笑容。”

讲堂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风堇的话语其实揭示了一个简单却常被遗忘的真相:当太阳升起时,天上的繁星便被其光芒所掩盖。

当世人传颂英雄史诗的辉煌篇章时,那些围绕在英雄身边的亲人、朋友、默默无闻的牺牲者、以及千千万万被时代洪流裹挟前行、构成历史基石的普通人,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坚韧与那份属于自己的微光,便往往被英雄的万丈光芒所掩去,沉入历史的阴影。

所以,风堇想做的,并非成为下一个太阳,而是成为一个忠实的记录者,一个仰望星空并细心描绘每一颗星辰轨迹的人,一个为平凡生活著史的……另一种意义上的英雄。

……

树庭的时光在日升月落、课堂与争论间悄然流淌,仿佛那堂充满混乱与深刻思辨的“最后一课”只是一个遥远的插曲。

自那以后,那刻夏教授便如同被他的研究室彻底吞噬,再也没有踏出那扇厚重的门扉,只留下诸多猜测在学生们之间流传。

白厄、琪安娜和遐蝶三人的生活,依旧沿着学院既定的轨道前行,在繁茂知识枝桠间的课堂、静谧的图书馆和偶尔的激烈讨论中继续。然而,这份由象牙塔勉强维持的平静,很快便被一道来自奥赫玛的紧急讯息悍然刺破。

“嗡——”

白厄腰间的传信石板突兀地剧烈震动起来,打破了阅览室的宁静。

他迅速拿起,阿格莱雅女士那惯常冷静、此刻却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急迫的声音从中清晰传出:

“白厄,遐蝶,吾师在奥赫玛近郊区域侦测到大规模的纷争眷属活动的踪迹。局势紧急,速归。”

讯息简洁明了,却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阿格莱雅显然尊重了琪安娜不愿背负“救世主”之名的明确意愿,并未直接通知她。

白厄与遐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他们没有丝毫耽搁,立刻起身,在图书馆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找到了正悠闲翻阅着一本名为《禁忌之恋:树与蝶》的琪安娜。

听到两人急促的讲述,琪安娜合上了手中的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点了几下,湛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思索。

仅仅片刻,她便做出了决定,站起身,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走吧。”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慷慨的动员。她伸出手,分别抓住了白厄和遐蝶的手臂。

两人还来不及反应,一阵令人肠胃翻搅的强烈眩晕感便猛地袭来,周围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彩色玻璃般骤然扭曲、模糊、碎裂!

当他们的感官终于从空间的剧烈撕扯中恢复稳定,双脚传来踏上坚实土地的触感时,眼前的景象已然彻底改变。

不再是树庭那充满生机与学术气息的环境,而是奥赫玛那熟悉的、带着庄严与岁月痕迹的建筑轮廓,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属于圣城的独特能量波动。

他们直接被琪安娜瞬间带回了奥赫玛!

然而,这份因归乡和紧急军情而产生的急切,在双脚刚刚踏上圣城土地的那一刻,就被一个充满讥讽与恶意的声音打断了。

“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尊贵的‘救世主’大人啊?”

只见凯妮斯抱着手臂,懒洋洋地倚靠在不远处一根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廊柱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几分幸灾乐祸。

“怎么?敌人都快把刀架到奥赫玛脖子上了,你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家’要回?这救世主当得可真是‘尽职尽责’啊!也不知道阿格莱雅那女人是怎么想的,竟然把希望寄托在你这……”

琪安娜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更懒得听完她这番充满酸腐气的嘲讽。

在凯妮斯话音未落之际,她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瞬间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精准而迅速地扼住了凯妮斯的脖颈,毫不费力地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我很讨厌别人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像只赶不走的苍蝇。”琪安娜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那双湛蓝色的眼眸近距离地凝视着凯妮斯因窒息和惊恐而涨红的脸,“如果你再这样,我不确定我的手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情。还是说,你已经忘了上一次的教训?”

凯妮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压制彻底吓住了,四肢徒劳地挣扎着。

她脸上的轻蔑早已被恐惧取代,但随即,那恐惧又转化为一种屈辱的狰狞。她想破口大骂,然而脖颈处传来的可怕力量和逐渐缺氧的痛苦,让她把所有恶毒的话语都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琪安娜像是随手丢弃一件垃圾般,松开了手。

凯妮斯重重地摔落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她惊恐地看了琪安娜一眼,连滚爬爬地向后退出好几步,才色厉内荏地撂下几句含糊的咒骂,然后头也不回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

琪安娜看也没看凯妮斯狼狈逃窜的背影,转身对遐蝶说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你去和阿格莱雅说明一下情况,了解一下具体的部署和敌人动向。”

遐蝶立刻点头:“明白。”

“我去迎敌。”

“我也去!”白厄立刻上前一步,眼神坚定,握紧了拳头。

琪安娜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表象,看到他内心深处尚未经历真正残酷洗礼的稚嫩。

她原本不想让这个少年过早直面战争的血腥与绝望,但她也清楚,这是黄金裔,是背负着某种命运之人必须要走过的路。

她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她看向白厄,特别叮嘱道,“我会把我们直接传送到城外的上空。记住,无论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你要信任的,是你手中的剑,是你千锤百炼的力量。”

白厄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心念一动,天火圣裁瞬间出现在他手中,炽热的气息驱散了一丝空气中的寒意。

“我明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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