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的小店
时间如沙漏般悄然流逝，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琪安娜站在雅努萨波利斯繁华却陌生的街道上，面对着一个她以为早已摆脱，此刻却无比现实的问题——没钱。
是的，就是这最普通、最朴实无华，却又最能扼住人咽喉的东西。
昔涟成为了命运圣殿的核心见习祭司，确实有了一份固定的“津贴”。但那点微薄的收入，在支付了两人最基本的住宿（琪安娜住在圣殿外围提供的廉价客舍）后，仅能勉强维持日常的粗茶淡饭。
而琪安娜的身体，似乎因为本质的特殊性，维持机能所需的能量远非常人可比，饭量颇大。这使得本就不宽裕的经济状况更是雪上加霜，时常捉襟见肘。
此刻，琪安娜坐在路边一块冰冷的石阶上，摊开手掌，里面静静躺着几枚磨损严重的铜币，这是她目前全部的财产。
金属冰凉的触感，以及那少得可怜的数量，瞬间将她拉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同样为钱所困的下午。
那时她还年幼，带着更小的琪亚娜艰难求生。她记得自己好不容易攒钱进了一批鸡蛋，指望着卖掉后能给妹妹改善一顿伙食
一个看似和善的中年人一下子买走了很多，并递给她一张百元大钞。那一刻，她心脏激动得怦怦直跳，感觉今晚琪亚娜终于能吃上一顿像样的晚餐了。
她手忙脚乱地找给对方一大堆零钱，直到那人走远，她才在周围小贩怜悯又欲言又止的目光中，颤抖着意识到——那张百元钞票是假的。
鸡蛋没了，辛苦攒下的本钱也没了。妹妹的晚饭……也泡汤了。
年幼的她，握着口袋里仅剩的、皱巴巴的十元钱，独自蹲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巨大的委屈和绝望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很想放声大哭，想把所有的无助和愤怒都发泄出来。但她不能。家里还有琪亚娜在等着她，妹妹需要她坚强。
她只能死死咬住嘴唇，把涌到眼眶的酸涩硬生生逼回去，把所有的苦楚和眼泪，混着血沫一起咽进肚子里。那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无助感，至今记忆犹新。
“咕~~~~”
一阵清晰而绵长的腹鸣，将琪安娜从沉重的回忆中猛地拉回现实。胃部传来的空虚感提醒着她当下的窘境。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驱散心头那阵熟悉的酸涩，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尘。
目光扫过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餐馆，最终落在了一家看起来最为破败、招牌歪斜、但价格应该相对便宜的小餐馆。
攥紧了手中那几枚能带来些许安全感的铜币，她迈开脚步，朝着那小餐馆走去。至少，得先想办法填饱肚子。至于明天……明天再说吧。
“吱呀——”
推开那扇略显破旧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年油垢、食物腐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霉味的刺鼻气息猛地扑面而来，呛得琪安娜微微蹙眉。
店内光线昏暗，桌椅油腻，地面黏腻，空气中仿佛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灰尘颗粒。
这家店，确实如外表所示，非常不干净。
但囊中羞涩，没有太多选择。琪安娜找了个相对看起来“干净”点的角落位置坐下，点了菜单上标注的几道“招牌菜”。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出奇。就在琪安娜的耐心即将耗尽时，老板才慢悠悠地从后厨端出来几盘……难以名状的东西。
菜肴的颜色诡异，散发着焦糊与某种酸败混合的气味，卖相更是惨不忍睹。
“这东西……真的是人类能做出来的？”
她瞥了一眼柜台后那个相貌普通、看起来有些虚弱的老板，实在无法将他和眼前这盘“杰作”联系起来。
抱着一种近乎献身的精神，她尝了一口。
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味道在口腔中炸开，咸、焦、苦、酸以极其不和谐的方式交织在一起，猛烈冲击着她的味蕾和胃部。
“是人，我吃！”她强忍着生理不适，在心中默默吐槽。
这简直是对美食的亵渎，对胃的折磨，对舌头的酷刑，更是对“厨师”这个职业尊严的践踏！
她的目光从盘子移开，落在柜台后的老板身上。那老板正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摆弄着手中一个长方形的、会发光的薄板，手指在上面随意滑动着。
等等！
那东西……那造型，那操作方式……
手机？！
这个世界居然有手机？！
琪安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缕熟悉的微光。
她立刻站起身，走到柜台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礼貌而好奇：
“老板，打扰一下。请问……您手中这个会发光的薄板是什么？”
老板抬起头，用一副看乡下土包子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琪安娜一番，懒洋洋地回答道：“客官，您难道连‘留影石板’都不知道？就是看看消息、玩玩小玩意的东西呗。”
“留影石板……”琪安娜心中了然。
果然，地方不同，连称呼也变了。但本质似乎相近。她的心思活络起来，又注意到店门口贴着一张模糊的“出售”告示。
“老板，我看到您店门口写着出售，是因为……生意不太好吗？”琪安娜试探着问。
老板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是啊，这地段不行，手艺嘛……你也尝过了，就那样。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想着赶紧盘出去算了。”
“哦？”琪安娜心中一动，机会似乎来了。“那么，老板，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接手您这家小店，您觉得多少价格合适呢？”
老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重新打量了一下琪安娜，似乎在评估她的购买力。
他沉吟了一下，报出一个数字：“嗯……这家店虽然旧了点，但地段……咳，好歹也是个铺面。连同里面这些家伙事一起，五十枚金币，你看怎么样？”
这个价格在雅努萨波利斯这种城邦的偏僻角落，对于这样一家小店来说，不算离谱，但也绝不算便宜。
琪安娜心中快速盘算着。她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开始了她的砍价策略：
“老板，五十枚金币？”她微微蹙眉，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您看，这店里的桌椅……”
她随手用手指在一张桌面上划了一下，指尖立刻沾上了一层明显的油污，“都需要彻底清洗甚至更换了。还有这后厨……”
她目光扫向厨房方向，虽然没进去，但凭借气味和整体的卫生状况也能想象，“恐怕也得花不少钱整理吧？”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您也说了，这地段不好，生意清淡。我接手过来，前期投入很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本。五十枚金币……风险太高了。您看，三十枚金币如何？这个价格我觉得比较合理，您也能尽快脱手。”
老板一听，立刻摇头：“三十枚？太低了！客官，我这再怎么说也是个能营业的铺子啊！四十五枚，最低了！”
“老板，三十五枚。”琪安娜语气坚定，“您想想，您留着它，每天还要亏本，不如早点变现。三十五枚金币，现钱结算。”
“四十枚！真的不能再少了！”老板显得有些焦急。
琪安娜看着老板的神色，知道价格已经接近底线。她做出最后一步退让，同时也是施加压力：“老板，三十八枚。这是我最后的报价了。如果您同意，我们马上可以定下来。如果不行……”她作势要转身离开，“那我只好去别处看看了。”
老板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他看了看冷冷清清的店面，又看了看琪安娜，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道：“……唉！算了算了！三十八就三十八！就当交个朋友了！总比烂在手里强！”
“不，”琪安娜却摇了摇头，在老板错愕的目光中，说出了最终价格：“二十枚金币。我只有这么多，而且需要三天时间凑齐。行，我们就成交；不行，就算了。”
她抛出了一个近乎砍到脚踝的价格，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干脆。
老板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想骂人，但看着琪安娜那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眼神，以及想到这店铺确实是个烫手山芋，再拖下去可能真的一文不值。
他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极度想要脱手的欲望压倒了那点不甘心。
“……行！二十枚就二十枚！”老板几乎是咬着牙答应下来，“三天！就三天！三天后你带钱来，这店就是你的了！”
“成交。”琪安娜点了点头，“三天后，我来接手。”
离开那家令人窒息的小餐馆，琪安娜走在街上，心情复杂。价格是谈下来了，但二十枚金币，对她现在而言，依旧是一笔巨款。这三天，她必须想办法凑到这笔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