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胭脂盒里的月光
雨后的月光格外清亮,透过窗棂落在梳妆台上,给那个青瓷胭脂盒镀上一层银辉。陈默想起西厢房镜中晚娘涂胭脂的模样,便把胭脂盒从暗格里取出来,放在怀表旁边。
盒子里的胭脂早已干涸成块,暗红色,像凝固的血。他用指尖轻轻刮了一点,粉末细腻,带着股淡淡的梅花香,和晚娘发丝间的味道一样。
忽然,胭脂块上泛起一层微光,像有月光渗了进去。陈默凑近看,干涸的胭脂竟慢慢融化,化作一汪暗红色的膏体,表面映出两个小小的人影——晚娘坐在镜前,沈玉生正为她簪上梅花簪,两人的倒影在胭脂膏里交叠,像幅流动的画。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样子?”陈默喃喃自语。
胭脂膏里的人影动了起来。沈玉生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点透明的液体,混进胭脂里,笑着说:“加了点梅花露,涂着不燥。”晚娘嗔怪地拍开他的手,指尖却在胭脂膏里画了个小小的“生”字。
画面渐渐模糊,胭脂膏重新凝固,表面却留下个浅浅的指印,和晚娘日记里的笔迹一模一样。
陈默把胭脂盒盖好,发现盒底刻着行小字:“月满时,妆尤在。”他想起外婆曾说过,晚娘总爱在月圆夜对着月亮梳妆,说“这样月亮就会把她的样子带给远方的人”。
这时,窗外传来“咚”的一声,是老槐树的枝桠被风吹断了,落在地上。陈默跑出去捡,发现断枝上缠着根红绳,绳头系着个小小的银铃铛,正是晚娘发丝上的那个“晚”字铃。
铃铛在月光下轻轻晃动,发出“叮铃”声。他抬头,看见树影里站着个穿旗袍的身影,手里捧着胭脂盒,正对着月亮轻笑,鬓边的梅花簪闪着光,与月光交相辉映。
“是在等他看你的新胭脂吗?”陈默轻声问。
身影没有回头,只是举起胭脂盒,对着月亮照了照,盒盖反射出的光斑落在地上,拼出个模糊的“生”字。
陈默忽然明白,这胭脂盒里藏的不是胭脂,是思念。是晚娘想让沈玉生看见的模样,是她藏在火光与灰烬里,从未熄灭的温柔。
他把断枝插回土里,红绳系在新抽的枝桠上。回到铺子里时,怀表和挂钟的指针都指向午夜,胭脂盒上的月光渐渐散去,只留下淡淡的梅花香,萦绕在柜台周围,像有人刚来过,又悄悄离开。
夜里,陈默做了个梦。梦里,晚娘穿着月白旗袍,站在戏楼的月光下,沈玉生为她唱《霸王别姬》,唱到“从一而终”时,两人相视而笑,胭脂盒从晚娘手中滑落,摔在地上,流出的胭脂在月光里化作漫天红梅,落在他们的衣襟上,再也没褪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