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声声回应里,又找到了彼此
祈郁醒了,只是没在病房,在手术台上,本来在旁边喝水嗑瓜子的麻醉师发出尖锐的爆鸣
开颅手术才做到一半,患者醒了?醒了!丸辣~丸辣~
祈郁看了麻醉师一眼“瓜子是五香的吗?”麻醉师鬼使神差的回答了一句“原味的”
祈郁失望的闭上眼睛,“没品,不如张材。”说完就睡了过去,麻醉师彻底慌了,祖宗!别吓我啊!
张材打了个喷嚏,怎么感觉有人在说我坏话,一定是江九段,张材把蚕蛹男拖上警车往局里赶去
另一个世界的医院里,祈郁又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祈缘已经签麻了,他想过给祈郁个疼快,直接安乐死
可万一,万一还有希望呢?奇迹已经发生了一次,不是吗?神明为何不能再垂眸降下第二次呢?
祈缘给供台上的神又上了三柱清香,那神垂着眼眸,身穿戏服,祈缘本来是不信神的,三年前,女儿的绝症判决书下来,无疑是被判了死刑
他在医院的白墙前长跪不起,对着手术室的方向猛磕三个头,在亲人的生命面前,他不得不把希望托付在虚无缥缈的神身上,在求神的那一刻,他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祈缘不信牛鬼蛇神,可他先是个父亲,再是唯物主义者,女儿是他在世间最后的亲人了“亲爱的…我该怎么办?”在妻子离去后,他本来也想随之而去的,可妻子为他留下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他要是死了,有什么脸下去见她
若世间真的有鬼神,为何她迟迟不见我…
若世间真的有鬼神,为何还会有这么多离别…
若世间真的有鬼神……
可没有,这世间没有,他从求神到威胁神,再到最后怒砸神像,却又不得不请个新神来
那尊穿着戏服的神像,是三年前他请来的新神,当时女儿被判绝症,他带着女儿回了老家,祈缘对祈郁说叶落要归根
有人送来了这尊神像,祈缘本来是不屑一顾的,那神像的底座刻着两个字,筹瑞,若求神真的有用,怎么还要夺去他的妻子,如今又要带去他的女儿
但那尊神像供在家里之后,女儿是回光返照一样,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祈缘信了,真信了,邪神也好,鬼魅也罢,只要能救他女儿,什么代价都可以,就算是要他这条性命,他也认了
可送神像来的人说,这神只能保三年
这三年他过得提心吊胆,生怕一睁眼三年就过去了,祈缘看到神像时有种错觉,那神像垂着的眼眸像是在为世间苍生哀悼,像是听到了他的一声声祈祷,若是听到了,为何不救一救呢
难道神仙也爱看这人世间分别的戏码,还是说连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三年终究是过去了
祈郁再次醒来是在熟悉又讨厌的病房,祈缘在一边削了个苹果,祈郁注意到了自己脸上带着熟悉的呼吸面罩“爸,你确定这个苹果我能吃吗?”祈缘咬了口苹果“谁说是给你吃的了?”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他是个父亲,这种时候,他不能慌
“爹…”老登还是老样子,祈郁有点想哭,但脸上麻麻的,哭不出来“我还有多久?”祈缘啃苹果的动作顿了一下,快速把果肉咽下去“很久,别瞎想”祈郁知道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爸,我想回家。
叶落要归根,这是你教我的”
化疗让她棕色的卷发掉光了,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他,祈缘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最后的时间了,祈缘不想面对,想多拖一会儿
但他的郁金香想回家
大的他没能带回去,小的他也留不住
“好,回家”
如果留在医院还有三天,离开这里只剩下不到一天了,祈缘背对着女儿又削了个苹果,他动作很慢“等我再吃个苹果,我们就走,咱回家”他啃着苹果,感受着果肉在嘴里散开的酸,这苹果怕是坏了,还有些咸
“别哭,爸,别哭”祈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当然想多陪老爹一段时间,可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过外面的天,郁金香怎么能离开阳光…“我和妈不会走太远,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呢”这话怎么听都是在骗人,有点儿像是在哄小孩儿,估摸着小孩儿也不会信这么拙劣的谎言,祈缘多希望真有什么鬼神
“星星离这里太远了,变成阵风吧,常回来看看。”
这话听着,像只是要出门游玩,父亲在提醒孩子要记得回家,别忘了回来的路
祈缘拿下氧气罩,把祈郁轻轻放到轮椅上,推她出去,祈郁被推到了阳光下,阳光照在身上很温暖,像是母亲的怀抱,祈郁几乎要忘了妈妈长什么样,冬日的暖阳里或许是母亲的味道
祈郁感觉眼皮沉沉的,她在冬日的暖风中睡着了,祈缘把外套盖在他身上,他在阳光中推着她走
祈郁,是郁金香的郁,不是郁郁而终的郁
这人世间又只剩他一人了……
何以安嚼了几口梨,感叹了一下今天天气真好,虽然看不见,但阳光暖暖的,盛夏的蝉鸣如此悦耳
一百九十年前的盛夏也是如此,道观里的游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一百九十八年很多事情都变了,只有神像还在这立着,千年的时光没有改变神的神性,一百九十八年的时光却改变了人的人性
“啪”
一个人砸在何以安身上,何以安没咽下去的那口梨肉吐了出来“嘶……祈郁,起来,我要被你压死了”祈郁爬起来,对上何以安那双淡灰色的眼睛“你瞎了?”祈郁手在何以安眼前挥了挥,何以安抓住她乱挥的手“还没完全瞎”
她眼前不是黑,也不是白,是泛着白的红,什么都看不到了,在卦象之内的事还能感知到,这就够了“不问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儿?”祈郁抢过何以安手上的梨咬了一口“我问这个干嘛,我知道你来了,就行了”何以安没有丝毫的意外,任由祈郁拿走她手上的梨
很平淡,就如早知道了一样
“吃吧,等会儿送你去学校”何以安从树上又摘下一个梨啃,祈郁吃梨的速度明显慢下来,我都穿越了,还要再来一遍九年义务教育?听听?这是人话吗?反抗也没用,何以安单手能给她拎起来,还是老老实实跟何以安去学校报道吧
“何以安,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祈郁盯了何以安一会儿,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不是看小说的读者和角色的关系,是亲人连着血缘的熟悉
何以安打了个哈欠,摸了摸鼻子,启动传送阵“你想多了,不认识”她们从一个无人的巷子里走出,一同走到人群里
之后或许还有很多次潮起潮落,她们是彼此在人间的抛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