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拙的道歉
盛夏的风似乎比往常更烈些，梧桐叶被吹得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隙洒在明德中学的走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星辞抱着一摞刚批改好的数学作业，指尖还沾着淡淡的红墨水，校服领口依旧系得一丝不苟，百褶裙下摆规规矩矩地垂到膝盖，步履匆匆地朝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自从上次篮球砸到她的百褶裙，又在图书馆被江熠的兄弟调侃“书呆子”，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林星辞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江熠的地方，篮球场、体育馆，甚至连放学都特意绕远路，生怕再和那个穿着宽松球服、浑身带着篮球橡胶味的少年产生交集。她是理科重点班的尖子生，人生不该被这些无关紧要的插曲打乱，试卷和错题本才是她的主场，这是她从小听到大的话，也是她一直坚守的准则。
可有些相遇，从来都由不得人刻意回避。走到走廊拐角处，林星辞只顾着低头核对作业的份数，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影，径直撞了上去。怀里的作业散落一地，红墨水在白色的作业本上晕开小小的印记，像一朵朵突兀的小红花。
林星辞：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清。
林星辞连忙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作业本的边缘，就看到一双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停在她面前，裤脚还沾着些许泥土，显然是刚从篮球场上过来。
她的动作一顿，缓缓抬头，撞进一双带着几分局促和无措的眼睛里。江熠站在她面前，额前的碎发依旧有些湿润，想必是刚结束训练，身上的球服还带着淡淡的汗水味，混合着篮球的橡胶气息，扑面而来。他的手里还抱着一个篮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球面，平日里张扬肆意的眼神，此刻竟有些闪躲，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江熠：那个……
江熠率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和他在篮球场上呐喊时的洪亮判若两人。
江熠：上次图书馆的事，对不起。
林星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上次被他兄弟嘲笑“书呆子”，而他却没有及时制止的事。她垂下眼睑，继续捡着地上的作业，声音平淡无波。
林星辞：没关系
可这声“没关系”，听在江熠耳里，却像是一种疏离的拒绝。他看着林星辞认真捡作业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依旧是那副清冷又认真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碰撞和他的道歉，都只是她人生中微不足道的小事。
江熠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从来不是个会道歉的人。以前和兄弟打闹，就算不小心弄伤了对方，也只是拍一拍肩膀，说一句“下次注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歉意。他看着林星辞怀里越来越高的作业摞，又看了看地上还剩下的几本，连忙弯腰帮忙捡起。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手指粗大，不像林星辞那样灵活，捡起作业本时，不小心蹭到了她的指尖。林星辞的指尖微微一颤，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这个细微的动作，江熠看在眼里，心里更不是滋味，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剩下满心的懊恼。
林星辞：我自己来就好。
林星辞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她伸手想去拿江熠手里的作业本。
江熠：等等！
江熠连忙躲开，将手里的作业本抱在怀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江熠：我帮你送到办公室吧，反正我也要去教务处一趟。
林星辞皱了皱眉，想拒绝，可看着江熠眼里那股执拗又带着几分恳求的神情，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她点了点头，抱着怀里的作业，率先朝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江熠则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还有江熠怀里篮球偶尔发出的轻微碰撞声。林星辞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些不自在，耳根微微发烫，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江熠跟在林星辞身后，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百褶裙上。那是一条很普通的校服百褶裙，被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被她穿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上次被篮球砸到的地方，想必已经被她洗干净了，可他每次想起那个深色的球印，想起林星辞当时错愕又清冷的神情，心里就一阵愧疚。
他其实不是故意要把篮球砸到她身上的，那天下午，他和兄弟在篮球场上练球，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篮球就朝着实验楼的方向飞了出去。他当时心里一紧，连忙跑过去，就看到那个穿着校服、抱着试卷的女生，站在原地，百褶裙上印着一个深色的篮球印，脸上满是错愕。
那一刻，他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他见过很多女生，有主动给他送水送情书的，有在篮球场上大声喊他名字的，她们大多穿着漂亮的裙子，妆容精致，笑容灿烂。可林星辞不一样，她穿着最普通的校服，头发扎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神情清冷，像一朵生长在寒冬里的梅花，孤傲又坚韧，却在被篮球砸到的那一刻，露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脆弱。
他想道歉，可当时周围围了很多看热闹的同学，还有他的兄弟在一旁起哄，他好面子，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一句生硬的“不好意思，没注意”。后来在图书馆，听到兄弟嘲笑她“书呆子”，他心里很不舒服，想制止，可话到了嘴边，又因为一时的犹豫，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这些天，他一直很懊恼。他开始不自觉地关注林星辞，知道她是理科重点班的第一名，知道她每天都会泡在图书馆或者教室里刷题，知道她从来不会去篮球场，知道她的世界里，只有试卷、错题本和公式定理。
他也开始反思自己，以前的他，总觉得学习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整天就知道打篮球，在老师眼里是“不学无术”的体育生，在同学眼里是篮球场上的“传奇”，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样的生活，是不是真的有意义。
走到教师办公室门口，林星辞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江熠。
林星辞：谢谢你，作业我自己送进去就好。
江熠点了点头，将怀里的作业本递给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再次开口说道：
江熠：上次篮球砸到你的裙子，还有图书馆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我说这些可能没什么用，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的语气很认真，眼神也很真诚，没有了平日里的张扬和肆意，只剩下满满的愧疚和笨拙。林星辞看着他，心里那点疏离和不满，在这一刻，似乎被他的真诚融化了些许。她知道，江熠不是个坏人，只是性格张扬，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
林星辞：嗯，我知道了。
林星辞接过作业本，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
林星辞：以后打球，注意一点就好。
听到她的话，江熠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瞬间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阳光模样，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盛夏的星光。
江熠：好！我以后一定注意！绝对不会再把篮球砸到你身上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林星辞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模样，她转身走进了教师办公室，没有再回头。
江熠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林星辞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散去。他摸了摸怀里的篮球，心里一阵轻松，像是解决了一件天大的难题。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温暖而耀眼，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教务处的方向走去，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后，林星辞从教师办公室的窗户里，悄悄探出头，看着他的背影。少年穿着宽松的球服，身姿挺拔，走路的姿势依旧带着几分张扬，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让她觉得刺眼。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才缓缓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怀里的作业本，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红墨水印记，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这个盛夏，似乎因为这个笨拙道歉的篮球少年，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试卷的油墨香，似乎也开始隐隐约约，与篮球的橡胶气息，交织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