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课的午后与失控的篮球
盛夏的风裹挟着梧桐叶的碎影，在明德中学的红砖路上滚出细碎的声响。正午的阳光毒辣得厉害，把教学楼的玻璃窗晒得发烫，连聒噪的蝉鸣都透着几分慵懒，唯有篮球场的方向，隐约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打破了这午后的燥热与沉寂。
林星辞把书包往实验楼后的梧桐树下挪了挪，尽量让自己缩在浓密的树荫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那里还沾着早上整理试卷时留下的淡蓝色墨水印——这是她十七年人生里，第一次逃课。
作为理科重点班的尖子生，她的日程表永远被精确到分钟：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七点十分踏入校门，早读课背完二十个英语单词，课间十分钟整理上节课的错题，午休时间要么在教室刷题，要么去图书馆查阅资料，直到晚上十点半晚自习结束，才能踏着夜色回家。父母的期待、老师的厚望，还有那张密密麻麻写满目标的计划表，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她牢牢框在“优等生”的既定轨迹里，连校服的领口都要系得严丝合缝，百褶裙的下摆永远规矩地停在膝盖上方一厘米处，不敢有半分逾越。
可今天，她实在撑不住了。
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刷题，只为跟上重点班的进度，昨晚又因为一道解析几何题卡到凌晨，今早走进教室时，眼前全是晃动的公式和字母。早读课上，班主任在讲台上强调着月考的重要性，那些话语像嗡嗡的蜜蜂，钻进耳朵里却抓不住任何重点。终于，在第二节自习课的铃声响起前，她鬼使神差地收拾了几本错题本，趁着走廊没人，溜出了教学楼。
实验楼后的这片梧桐林，是她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只有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她从书包里掏出错题本，摊在膝盖上，可目光落在那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上，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连指尖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星辞：呼——
她轻轻叹了口气，合上错题本，仰头靠在梧桐树干上。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暖融融的，让人忍不住想闭上眼。她想起小时候，也曾这样躺在院子里的槐树下，看天上的云飘来飘去，不用想试卷，不用想成绩，不用在意任何人的期待，只做自己。可那样的时光，好像已经隔了好远好远。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男生的呐喊声，从篮球场的方向传来，打破了这片宁静。林星辞下意识地坐直身体，循声望去——篮球场就在实验楼的另一侧，中间隔着一片灌木丛，她看不见场内的景象，却能清晰地听到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还有少年们爽朗的笑声和彼此的调侃声。
队友：江熠，传球！快传球！
江熠：来了来了！看我的！
一个清亮又带着几分张扬的男声响起，话音刚落，就传来一阵更剧烈的篮球撞击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林星辞微微蹙眉，她知道江熠。在明德中学，没人不知道江熠。他是体育生，身高腿长，长得又帅，常年穿着宽松的蓝色球服，额前的碎发总是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他是篮球场上的焦点，只要有他在的比赛，场边永远挤满了尖叫的女生。可同时，他也是老师眼里的“问题学生”，成绩常年排在年级末尾，上课睡觉，偶尔还会逃课，是那种和她完全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
林星辞从不关注这些，她的世界里只有试卷、错题本和成绩单，那些关于篮球、关于张扬、关于肆意的青春，都与她无关。她收回目光，重新拿起错题本，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可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还有少年们的笑声，却像有魔力一样，不断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无法静下心来。
她烦躁地皱了皱眉，起身想换个地方，可刚迈出一步，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呼喊。
江熠：不好！球飞出去了！
队友：江熠，你搞什么啊！
林星辞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个重物带着强劲的力道，朝自己的方向飞来。她下意识地闭上眼，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连躲闪都忘了。下一秒，她感觉到膝盖处传来一阵钝痛，伴随着布料被浸湿的冰凉感，还有篮球落地后滚远的“咕噜噜”声。
江熠：卧槽！
一个急促的咒骂声响起，紧接着是一阵飞快的脚步声。林星辞缓缓睁开眼，低头看去——她那条洗得发白的百褶裙上，赫然印着一个深色的篮球印，橡胶的气息混杂着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而她摊在地上的错题本和几页散落的试卷，也被篮球带起的风刮得乱七八糟，有的甚至被踩上了一个浅浅的鞋印。
江熠：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太抱歉了！
江熠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潮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滴下几滴汗珠，落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穿着那件标志性的蓝色球服，领口敞开着，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身上带着淡淡的汗水味和篮球的橡胶味，与林星辞身上的墨水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弯腰想去捡滚落在一旁的篮球，又想起什么，连忙停下动作，看向林星辞的膝盖，语气里带着几分慌乱。
江熠：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里？我不是故意的，刚才传球太用力，没控制好方向。
林星辞的心跳得飞快，一方面是因为刚才的惊吓，另一方面，是因为眼前这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少年。他的眼神明亮，带着几分歉意和无措，不像传闻中那样叛逆不羁，反而有几分笨拙的真诚。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目光，弯腰去捡地上的试卷和错题本，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叫。
林星辞：没、没事……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把散落的试卷一张张叠好，又捡起被踩脏的错题本，看着上面那个浅浅的鞋印，心里一阵心疼。这是她用了半年的错题本，上面记满了她的心血，每一道题都写着详细的解题思路和易错点，现在却被弄得脏兮兮的。
江熠看着她低头捡东西的样子，心里更加愧疚了。他注意到她的校服领口系得整整齐齐，百褶裙下摆规规矩矩的，指尖沾着淡淡的墨水味，一看就是那种认真读书的好学生。再看看她那条被自己弄脏的百褶裙，还有那些被弄乱的试卷，他挠了挠头，语气更加不好意思了。
江熠：实在对不起，你的裙子……还有你的本子，要不我赔给你吧？或者我帮你拿去洗干净？
林星辞摇摇头，把叠好的试卷和错题本抱在怀里，低着头，不敢看他。
林星辞：不用了，没关系的。
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轨道上。这次逃课已经够出格了，还被一个体育生用篮球砸到，弄脏了裙子和错题本，若是被老师或同学看到，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闲话。
江熠看着她局促不安的样子，又看了看她怀里那些写满公式的试卷，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他很少和这样的好学生打交道，她们总是安安静静的，浑身散发着书卷气，像温室里的花朵，而自己，则是野地里肆意生长的野草。可眼前这个女生，虽然看起来很胆小，很拘谨，但眼神里却有一种他看不懂的坚定。
江熠：真的不用吗？
江熠又问了一遍，他实在过意不去。
江熠：要不我把我的球服借你先披着？不然你这样回去，肯定会被同学说的。
说着，他就想脱下自己的球服。林星辞连忙抬起头，阻止了他。
林星辞：不用不用，真的没关系，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她就抱着怀里的东西，转身快步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百褶裙的裙摆因为她的快步走动而轻轻晃动，那个深色的篮球印，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江熠站在原地，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手里还握着那个刚捡回来的篮球。篮球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汗水，橡胶的触感粗糙而熟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林星辞消失的方向，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队友：江熠！你干嘛呢？还不回来继续打！
篮球场上传来兄弟的呼喊声。
江熠回过神来，把篮球往地上一拍，朝着篮球场的方向跑去，可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刚才那个女生局促的样子，还有她那条沾了球印的百褶裙，以及她指尖淡淡的墨水味。
林星辞快步走进教学楼，走廊里静悄悄的，同学们都在教室里上课。她靠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心跳还是快得厉害。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错题本，又看了看自己裙子上的篮球印，心里五味杂陈。
那个叫江熠的少年，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没有传闻中的叛逆，没有不屑一顾的傲慢，反而很有礼貌，还有几分笨拙的真诚。他身上的那种张扬和肆意，是她从未有过的，也是她潜意识里，或许向往过的。
她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她是重点班的尖子生，不能被这些无关的人和事影响。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校服领口，抱着东西，轻轻推开了教室的门。
班主任正在讲台上讲课，看到她进来，眉头微微一蹙，眼神里带着几分询问。林星辞的脸瞬间红了，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
林星辞：对不起，老师，我刚才有点不舒服，出去透了口气。
班主任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说：
陈老师：赶紧回到座位上，认真听课。
林星辞：好的老师😊
林星辞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下怀里的试卷和错题本，坐下后，却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
窗外的阳光依旧毒辣，梧桐叶在风中轻轻摇曳，篮球场上，隐约又传来了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还有少年们爽朗的笑声。林星辞的目光落在自己裙子上的篮球印上，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额前沾着汗水的少年，还有他那句带着歉意的“对不起”。
她知道，从这个逃课的午后，从那个失控的篮球砸中她的那一刻起，她原本一成不变的人生轨迹，好像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而她不知道的是，这场盛夏的碰撞，只是一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