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平地起风波
赏花宴的日子，在苏夭夭混杂着不安与一丝微小期待的复杂心绪中，到来了。
清晨，天光未亮，小翠便已起身忙碌。她特意从府中份例里领来了今年新贡的雨过天青色软罗缎裁成的衣裙，又打开一个略显陈旧却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妆奁盒子。
“姑娘，今日宴客，需得郑重些。”小翠手中拿着玉梳，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兴奋，“这料子衬您，定能让姑娘……”
她话未说完，但苏夭夭明白那未尽之语是什么——定能让她脱颖而出，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若是几天前，她或许还会因这华丽的衣裙而雀跃，但经历了前厅的审视和回廊的偶遇，她现在只觉得这身精心准备的装扮，如同一道无形却沉重的枷锁。
她像个精致的木偶，任由小翠为她梳妆。长发被绾成优雅的垂鬟分肖髻，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珍珠步摇，流苏垂下，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脸上薄施粉黛，愈发显得眉目如画，唇若含丹。那身雨过天青色的罗裙，剪裁合体，腰肢束得不盈一握，裙摆逶迤，行走间如烟似雾，将她本就绝世的容颜衬托得愈发清丽脱俗，不似凡尘中人。
看着镜中那个陌生而美丽的影像，苏夭夭心中没有半分欢喜，只有一种即将被推上展台任人评头论足的惶惑。
【宿主外观吸引力大幅提升。提示：过度瞩目的外貌易引发同性的嫉妒与针对，请谨慎应对。】
系统的提示冷冰冰地响起，像是在印证她内心的不安。
当苏夭夭在小翠的搀扶下，踏入举办赏花宴的萃芳园时，原本喧闹的谈笑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
刹那间，几乎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男宾席那边，传来毫不掩饰的抽气声和低声赞叹，目光灼热，仿佛要穿透那层薄薄的罗裙。女宾这边，则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各种复杂难言的眼神——惊艳、羡慕、审视，以及更多毫不掩饰的嫉妒与敌意，如同冰锥般刺来。
侯夫人林氏坐在主位，看到苏夭夭时，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阴霾。此女颜色太盛，恐非侯府之福。
柳姨娘就坐在林氏下首，手中的团扇几乎要被她捏碎。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最衬肤色的胭脂红，珠翠满鬟，自认艳光四射。可苏夭夭一出现，那份清雅到极致的美丽，瞬间将她衬得俗不可耐。她几乎能感觉到周围夫人小姐们投来的、带着怜悯和比较的目光。
谢玉瑶更是直接冷哼出声，狠狠剜了苏夭夭一眼，低声对身旁的姐妹道：“狐媚子！就知道招摇！”
苏夭夭被这些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手脚冰凉。她按照小翠事先反复教导的礼仪，僵硬地走上前，向林氏和各位夫人行礼问安。声音依旧软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越发显得怯弱可怜。
林氏淡淡地说了句“不必多礼，入座吧”，便不再看她。
苏夭夭如蒙大赦，几乎是小跑着到最末位的席位上坐下，垂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宴会继续进行，丝竹管弦之声再起，觥筹交错间，气氛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和谐。但暗地里的波涛，却愈发汹涌。
有那等轻浮的年轻公子，借着敬酒的名义，目光总往末席飘，言语间带着试探。苏夭夭一概不懂，只知低头，问三句答不出一句，让那些想搭讪的人自讨没趣，也坐实了她“空有美貌，内里草包”的名声。
柳姨娘看着这一幕，心中冷笑更甚。但让她不安的是，侯爷谢珩虽未多看苏夭夭一眼，可方才她进场时引起的骚动，以及此刻男宾席那边若有若无的关注，都像一根根刺，扎在她心里。
绝不能让她再待下去！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形。她朝身后侍立的心腹丫鬟使了个眼色，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丫鬟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宴至中途，宾客们开始自由赏花。园中名卉竞放，蝶舞蜂喧，确实是一派好景致。苏夭夭也被小翠怂恿着，起身在近处走走，透透气。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沿着一条开满蔷薇的小径缓步而行。正当她微微俯身，想去嗅一朵开得正艳的粉色蔷薇时，异变陡生！
一个端着托盘、上面放着酒壶和杯盏的丫鬟，似乎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哎呀”一声惊呼，整个人踉跄着朝苏夭夭撞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苏夭夭根本来不及反应！
“姑娘小心！”小翠的惊呼声在身边响起。
下一刻，“哗啦——”一声脆响！
紧接着是苏夭夭短促的痛呼。
那托盘上的酒壶倾覆，冰凉的、带着浓郁甜香的果酒，劈头盖脸地泼了她一身！从胸口到下摆，雨过天青色的罗裙瞬间被染上大片深色的、黏腻的酒渍，狼狈不堪。破碎的瓷片溅落在她脚边。
而那个“失足”的丫鬟，则慌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姑娘恕罪！”
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当众人看到方才那个清丽绝伦的美人，此刻浑身湿透，衣裙污秽，发髻微乱，珍珠步摇都歪到了一边，脸上还带着惊惶未定的苍白时，反应各异。
男宾们多是惋惜。而女宾这边，不少人眼中都流露出了快意和嘲讽。谢玉瑶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柳姨娘用团扇掩着唇，故作惊讶道：“哎呀！怎么如此不小心！苏妹妹这身新衣裳怕是毁了！快，还不快带苏妹妹去换身干净衣衫！”她语气关切，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目的达到了。让这小贱人在众人面前出个大丑，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勾引侯爷！
苏夭夭呆呆地站在原地，冰凉的酒液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如同针扎一般。难堪、委屈、还有一种深切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她紧紧咬着下唇，才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
她知道，这绝不是意外。
【警告！检测到宿主遭遇明显敌对行为。行为分析：故意制造意外，旨在羞辱宿主，降低宿主在重要社交场合的竞争力。执行者：柳姨娘麾下丫鬟。建议：保持冷静，记录事件，后续追查。】
系统的分析清晰而冷酷。
可她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难道还能指着柳姨娘的鼻子说是她指使的吗？
“姑娘，我们先回去换衣裳吧。”小翠焦急地扶住她，声音里带着心疼和愤怒。
苏夭夭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小翠的手臂，点了点头，在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下，几乎是逃离了这片让她窒息的花园。
在她身后，柳姨娘看着那狼狈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转瞬即逝的冷笑。
而这看似只是一场“意外”的风波，真的会就此结束吗？那个跪地求饶的丫鬟，眼神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更深沉的恶意。这场赏花宴上的“失仪”，或许，仅仅是一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