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青萍,困兽之斗

S市的天空,不知何时积聚起了铅灰色的云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这天气,恰如当下某些人心情的写照。

星穹资本的入驻,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正迅速扩大为浪潮。而池愿,这位年轻的掌舵者,在非正式会见了副市长后,更是被贴上了“背景深厚”、“不可得罪”的标签。一系列高规格的接待和试探性的合作邀约纷至沓来,但她始终保持着那份疏离的礼貌和绝对的掌控感,让人摸不清底细。

与之相对的,是腾跃集团内部逐渐弥漫开来的焦躁气氛。

李腾飞坐在他那间比池屹当年更加奢华、却同样能俯瞰大半个城市的总裁办公室里,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不断下滑的腾跃集团债券价格曲线,以及几条刚刚弹出的、关于“云端国际”项目环保质疑被某权威媒体转载的新闻推送。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李腾飞猛地将手中的定制钢笔砸在桌上,墨水溅脏了昂贵的红木桌面,“查了几天了?连对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后续还有什么招都摸不清楚!”

秘书和几位高管垂手站在一旁,噤若寒蝉。他们确实尽力去查了,但星穹资本的操作极其专业和老辣,资金路径通过层层离岸公司掩护,舆论引导更是润物细无声,抓不到任何直接把柄。所有的攻击,都像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暗箭,让你明知有敌人,却找不到目标反击。

“李董,”一位负责金融市场的副总硬着头皮开口,“债券市场的抛售还在持续,虽然量不大,但很坚决,已经引发了一些跟风盘。如果继续下去,可能会影响到我们下一期债券的发行……”

“华商银行那边呢?”李腾飞打断他,声音嘶哑。

“华商……王行长那边口风很紧,只说一切都是按规矩办事,让我们放心。但,但我私下打听了一下,他们总行最近确实在全面收紧信贷审批,尤其是对我们这种大型地产项目……”另一位高管低声汇报。

李腾飞的心沉了下去。银行抽贷,债券市场失血,项目声誉受损……这连环套,打得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纵横商场几十年,不是没经历过风浪,但这次对手的精准和狠辣,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这绝不仅仅是商业竞争,这是有针对性的、要置他于死地的猎杀!

而猎手,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那个池愿!

他想起酒会上那双平静无波却让他脊背发凉的眼睛,想起手下搜集来的、关于池愿在池家时那些“不堪”的过往。一个被家族抛弃、险些自杀的孤女,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内拥有如此可怕的能量和心机?这背后一定还有更庞大的势力!

“继续查!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知道星穹资本所有的资金往来,所有的人际关系网!”李腾飞几乎是吼出来的,“另外,‘云端国际’的项目进度不能停!给我加快!只要项目能提前展现价值,这些舆论和资金压力自然就会缓解!”

他试图用速度来对抗这场无形的围剿,但这无疑是在走钢丝,将本就紧绷的资金链推向更危险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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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腾飞焦头烂额之际,池愿正在她下榻的总统套房里,听取着帝黎的汇报。除了商业上的进展,还有关于她那三位“哥哥”的最新消息。

“……池渊,目前在城西的一个建筑工地做零工,住的是工棚。他似乎刻意在躲避熟人,生活很拮据。”帝黎语气平淡,像是在汇报一件与己无关的商品信息,“上周末因为工头克扣工资,他跟人动了手,受了点轻伤,现在还在工地。”

池愿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没有任何表示。

帝黎继续道:“池屹,在城北监狱。表现……很安静,几乎不与人交流。他拒绝了所有探视,包括以前池家的一些旧部。据里面传出的消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或者一个人待着。”

曾经的商界骄子,如今身陷囹圄,沉默寡言。这种反差,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能说明他内心承受的毁灭性打击。

“池墨,”帝黎顿了顿,“我们的人最后锁定他在云南边境的一个小镇,靠给游客画素描为生,用的名字。他看起来……很平静,或者说,麻木。几乎不与人来往,也很少说话。”

一个曾经追求纯粹艺术的画家,最终沦落在边境小镇,用最廉价的方式贩卖着曾经的梦想。抄袭的污名,似乎已经将他彻底掏空。

池愿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段与己无关的遥远故事。复仇的快感?或许在最初的那一刻是有的,但当她真正站在顶峰,俯瞰这些昔日仇敌的落魄时,内心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虚无。他们得到了惩罚,但那个在池家阴暗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终究是回不来了。

“知道了。”她淡淡地说,打断了帝黎的汇报,“李腾飞那边,继续加压。华商银行的消息,可以放得更‘明确’一些。另外,找到‘云端国际’项目在施工安全或者材料采购上的漏洞,我要看到实质性的东西。”

她要的不仅仅是股价下跌和资金紧张,她要的是“云端国际”这个李腾飞的心血项目,从根子上烂掉。

“明白。”帝黎点头,转身离去。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池愿拿起平板,调出了一张许多年前的老照片。那是池家还“完整”时的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池明轩意气风发,三个儿子年少英俊,被保姆抱在怀里的婴儿,就是刚满周岁的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除了她自己,那双懵懂的眼睛里,似乎已经映入了未来的阴霾。

她用手指,轻轻划过照片上那三个“哥哥”年轻的脸庞,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照片删除。

过去,早已被埋葬

池愿的指令被高效地执行着。

关于华商银行内部不稳、可能大幅收紧地产信贷的消息,开始从一些小道渠道,迅速蔓延至主流财经媒体。尽管华商银行再次发布公告“澄清”,但市场的恐慌情绪已经形成。紧接着,一份据说是“内部流出的”“云端国际”项目部分建材采购清单和检测报告(经过系统精心的“加工”)开始在网络上流传,直指其涉嫌使用低标号水泥和不合格钢筋,存在严重安全隐患。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质疑,而是指向了具体、致命的环节——建筑安全!

一石激起千层浪!

“黑心开发商再现!”“腾跃集团步池氏后尘?”“‘云端国际’是豆腐渣工程?”类似的标题瞬间引爆了社交媒体和新闻客户端。这一次,不仅仅是财经界关注,普通民众的愤怒也被点燃了。毕竟,谁不担心自己城市里即将矗立起一栋危及生命的建筑?

恐慌如同病毒般扩散。腾跃集团的股价不再是阴跌,而是开始了断崖式的暴跌,连续跌停!债券市场彻底崩盘,价格腰斩再腰斩,几乎沦为废纸。原本还在观望的银行,此刻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正式发函,要求腾跃集团提前偿还贷款或提供更多抵押物!

雪崩,发生了。

李腾飞的办公室电话和手机几乎被打爆,有愤怒的投资者,有恐慌的合作伙伴,有严厉质询的监管部门……他试图联系各方大佬斡旋,但得到的回应要么是敷衍,要么是直接拒接。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完了……全完了……”李腾飞瘫坐在老板椅上,双眼空洞无神,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腾跃帝国,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竟然就到了倾覆的边缘!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他当初并未放在眼里、甚至带着几分快意吞并其家产的池家小女儿!

他不甘心!他愤怒!他恐惧!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李腾飞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抓起手机接通。

“喂?!”他的声音带着 desperate 的急切。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冷、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女声,正是他此刻最恨又最怕的那个人:

“李董事长,别来无恙?”

是池愿!

李腾飞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他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发白,咬牙切齿地道:“池愿!果然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池愿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讽的笑意,“李董事长当年趁火打劫,吞并池氏资产的时候,可没问过别人想怎么样。”

“商场如战场!成王败寇!池家自己不行,怪得了谁?!”李腾飞低吼道。

“说得很好。”池愿的语气依旧平淡,“所以,现在你败了,又怪得了谁呢?”

“你!”李腾飞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力反驳。

“我给你打个电话,只是出于礼貌,通知你一声。”池愿的声音冷了下来,“星穹资本,将于明天开盘后,正式向市场宣布,对腾跃集团发起全面收购要约。当然,是以当前……嗯,大概只有峰值十分之一不到的股价。”

全面收购!趁你病,要你命!

这是最后的致命一击!不仅要毁了他的公司,还要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将他辛苦打拼的一切,连同他当年从池家吞下的资产,一并夺走!

“你休想!我就算把公司毁了,也不会卖给你!”李腾飞目眦欲裂,嘶声咆哮。

“你可以试试。”池愿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看看是你毁得快,还是我拿得快。或者,你更想看看,那些关于你早年发家时,那些不太光彩的、甚至可能涉及刑事案件的资料,被送到有关部门?”

李腾飞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她……她连那些陈年旧事都挖出来了?!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电话那头,池愿似乎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趣。

“明天见,李董事长。希望你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李腾飞像一滩烂泥般从椅子上滑落,瘫坐在地毯上,面如死灰。他知道,他彻底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毫无翻身之力。

窗外,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击着玻璃窗,仿佛在为一场帝国的葬礼奏响哀乐。

第二天,股市开盘。

星穹资本正式发布了对腾跃集团的全面现金收购要约,价格低得令人咋舌,但对于此刻持有腾跃股票的人来说,这几乎是唯一的逃生通道。恐慌性抛盘汹涌而出,腾跃集团的股价毫无悬念地被钉死在跌停板上,然后被星穹资本庞大的资金一口口吃掉。

与此同时,多家媒体同时曝光了李腾飞早年涉及非法集资、暴力拆迁等问题的详细证据,引起了司法部门的迅速介入。

腾跃集团,这座曾经看似坚不可摧的商业大厦,在内外交攻下,以比当年池氏集团更快的速度,分崩离析。

李腾飞本人,在收购案进行到一半时,就被相关部门带走调查,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这场惊心动魄的商战,最终以星穹资本的完胜告终。池愿不仅以极小的代价吞并了腾跃集团的核心资产,一举奠定了星穹资本在国内商界的巨头地位,更是完美地报复了李腾飞这个昔日落井下石的仇敌。

消息传出,举世哗然。

所有人都见识到了“Y”的铁腕手段和深不可测的能量。再也没有人敢因为她年轻貌美而有丝毫轻视,她的名字,成了强大、神秘和不可招惹的代名词。

在收拾腾跃集团残局的过程中,池愿“顺便”接收了当年池氏集团被腾跃吞并的部分产业。她没有丝毫留恋,迅速将这些资产拆分、重组,能卖则卖,能并则并,彻底抹去了池家留在商界的最后痕迹。

仿佛一场彻底的清算。

就在星穹资本忙于整合、外界议论纷纷之际,池愿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独自一人,去了一趟城北监狱。

没有提前预约,没有表明身份,她只是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得到了一个短暂的、隔着玻璃窗的探视机会。

当穿着囚服、剃着短发、神色木然的池屹被狱警带出来,看到坐在玻璃窗另一侧,那个气质冷冽、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池愿时,他死水般的眼神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剧烈的波澜。

震惊,复杂,最终归于一片更深的沉寂和……了悟。

他拿起通话器,没有说话。

池愿也拿起通话器,平静地看着他,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她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掌控一切、将她视为无物的大哥,如今沦为阶下囚,脸上刻满了沧桑和麻木。

她也没有说话。

最终,她只是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对着通话器说了一句:

“一切,都结束了。”

然后,她放下通话器,站起身,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离开。

池屹怔怔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探视通道的尽头,手中的通话器缓缓滑落。他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是悔恨,是解脱,还是彻底的绝望。

一切,确实都结束了。对他,对池家,对那段扭曲的过去而言。

池愿走出监狱,外面的天空已经放晴,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阳光刺破云层,洒在她身上,却似乎照不进她眼底那片深沉的寒潭。

帝黎的车等在门口。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声音平静无波:

“去机场。”

“是,Y姐。”帝黎没有多问,发动了汽车。

车子汇入车流,驶向远方。身后,是尘埃落定的过往,而前方,是属于杀手Y和资本巨鳄“Y”的、全新的、未知的征途。

S市的故事,对于她来说,已经翻篇了。至于那三个散落在不同角落、承受着各自命运的“哥哥”,他们从此,只是她漫长人生中,几个早已模糊的、无关紧要的注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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